“奉谁的命?”我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她,清浅的眼眸倒映出她艳丽的面容,“倾颜公主还是你的夫君。”
她的睫毛剧烈一颤,缓缓说道:“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有时候我的行为举止很像一个人。”
“倾颜公主。”我不愿与她多打哑谜,直接说出口,“你虽然长得与她不像,但你蒙着面纱时很像她。”
她眼底带了追忆的深思,低声说道:“我姓端木,自然是为皇家做事,潜伏到倾颜公主的身边也是皇家的意思。倾颜公主需要一个替身,在她不在时,扮演她。”
“你,就是那个替身。”我心下微讶,以倾颜公主的聪慧,怎么可能放任端木郡主成为知道她最多秘密的那个替身。
她微微笑了笑,说道:“是,我就是那个替身。”
“你的意思……”我说道,“倾颜公主知道你的郡主身份,并且选择了相信你。”
“是。”端木郡主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出了轻柔的笑意,“她相信我,就如我相信她一样。”
我微微一怔,缓缓问道:“你是为了她放弃了贵妃的权位,守在了小公子身边?”
她微微笑了笑,说道:“是。”她喃喃道,“我与倾祤情同姐妹。”
她说这句话时,眸光静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自从她以端木郡主的身份出现后,她的眸光安静得将一切的美好都凝聚在其中。除却她艳丽如画的绝美面容,昔日她的癫狂、她的似笑非笑、她的冰冷都像是在渐渐地消融。
可是她的温柔平静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反而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不好,诩儿。”端木郡主脸色微变,定定地看向了一侧,说道,“有变化。”
不用她说,我已经听到了数千铁骑踏入山谷中的震动。不仅仅是一个方向,而是山谷前后,都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千军万马的声音。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隐约可见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是徐洛飒的军队?”在岳州时,我就一直疑惑为什么岳州三大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都没有声音。此刻听到有军队前来,我下意识地就猜测是徐洛飒派遣的军队。
直接让军队进入岳州,我不由得赞叹徐洛飒手段之凌厉。
我的手缠绕上缰绳,不经意间微微皱了下眉头。
可是,汐筠他们半路遭到埋伏、岳州三大府中人被杀,都不像是一个、两个人所能做到的,纵使出现了一个萧岳,也不能解释全部的事件。当初唯一的猜测,就是徐洛飒不能对岳州势力的坐大熟视无睹,才会狠下杀手。那他大张旗鼓派遣军队而来,是想表明什么态度?
难道……岳州的事情与他无关?
随着这个念头浮现在我眼前,我的心头微微一凛了,下意识地看向了端木郡主,声音微冷:“你想说什么?”
“这里有两方人马。我们被夹击在中间,已经来不及走了。”她面色微白,眼睛凝视着我,说道,“他们一旦相遇,我们避无可无避。”
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为什么我会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得让我的心隐隐有些抽痛。
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底生出的寒意,蔓延到四肢。
像是谁的低喃,在我的耳畔,说着避无可避的命运。
诩儿,这是你的劫。一旦相遇,避无可避。
“诩儿,诩儿!”端木郡主拉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不用担心。”我的手指冰凉,静静地眺望着远方,说道,“他在上方。”
端木郡主的神情中闪过一丝疑虑,她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沿着陡峭的山崖石壁往上看去,眸光微闪,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眸光似悲非悲。
就如同我模模糊糊的记忆一样,翩飞的箭羽从身后而来,随着惨叫声,刚出现的大批凤栖国士兵纷纷倒地。
我随着那箭羽的方向望去,山坡之上,清一色的白衣男子们执着弓箭,清冷而俊逸,俯瞰着山脚。他们气宇轩昂,目光自信冷然,齐刷刷地张弓搭箭,箭凌烈地划破空气,射破玄色的盔甲,鲜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我缓缓地合上眼,嘴角无力地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缓缓地念出那三个字:“轻羽骑。”
“是。”端木郡主站立在我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局势分明的战场,说道,“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轻羽骑。”
轻羽骑,是凤栖国的军队。而这里,是叶凌国境内。我恍惚间,已经明白些什么。
岳州,表面上是三大府的事情,却牵涉到了叶凌国、凤栖国两国。
我的手指轻颤,这几日我身在段王府,当局者迷,竟然从未考虑过,想要将岳州三大府势力铲除殆尽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轻羽骑一出,便意味着胜利。也意味着,岳州风云,与一个人有关。
南平世子缓缓地从树后走出,唤道:“阿涟。”
端木郡主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嘴角勉力勾勒出了浅浅的笑意:“殿下。”
我的右手将凌乱纷飞的发丝压至而后,静静地抬起眼眸看向南平世子,嘴角缓慢地勾勒出了清冷优雅的笑意,说道:“凤栖国帝王前来我叶凌国,所要的,不仅仅是岳州这么简单吧?”
那一玄色面具遮住他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轻扬的嘴角,慵懒随意,他握着一把普通的折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道:“诩儿。难怪连墨痕也夸你聪明。”
我的心猛然间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一把刀将结痂的伤口,一点点划开。从原先的麻木,到逐渐的尖锐疼痛,翻开的伤口,是不忍碰触的曾经。
我将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尖锐的指尖嵌入掌心,带来隐约的刺痛。我凝视着尹清霖,微微笑道:“平源王府并没有出事,因为,”我的眸光微闪,“平源王就是你的手下。”
他的眸光微深,嘴角一勾,说道:“是。”
“灭将军府与段王府的,也是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许久,那把扇子轻叩着掌心,“哗”地一声展开,笑道:“你觉得呢?”
我半阖上眼睛,轻缓地摇着头。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岳州,已经掌控在了这个人的手中。
凤栖国的帝王,倾颜公主的哥哥,尹清霖。
“哥哥……”是谁在呼唤,呼唤着这个永远无法接近的男子,她的柔弱与无助,化为了低低的一声呼唤,在岁月中零落成泥。
---我虽然一心想要回去找墨痕他们,但尹清霖的部队驻扎在了岳州附近,没有他的吩咐,轻羽骑纹丝不动。
他们虽然穿着的是寻常服饰,但各个气宇轩昂,眉宇间自成英气,抱拳客气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们……!”心底的愤怒让我几乎失去理智,端木郡主及时赶到将我带到了另一侧。
“诩儿,这不像你。”
她平静的话语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有所改变,我轻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身为叶凌国人,眼睁睁地看着凤栖国蚕食着我国的领土,还要与凤栖国的帝王把酒言欢吗?”
“把酒言欢倒不必,卿若有兴趣,可以上来与我共赏明月。”尹清霖一身玄衣,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平添几许俊逸潇洒,他眸光熠熠,似笑非笑,在山坡上不急不缓地说道。
“明月?殿下真是好兴致。”我轻笑一声,“将岳州搅和得天翻地覆的是殿下,有闲情雅致去赏月的也是殿下,殿下要玩游戏,请恕诩儿不奉陪。”说罢,我转身就要往外走,三只手拦在了我的面前,其中一只,是端木郡主的纤纤细手。
我的眉头微皱,茫然地看向了她。她缓缓地摇着头,说道:“诩儿,你出不去的,轻羽骑现在,只听他的。”
看着端木郡主似悲非悲的神情,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我的心底腾地一声升起,我的嘴角勾勒出了冰冷的笑意,冷笑道:“是啊,轻羽骑现在的主人不是倾颜公主,而是尹清霖殿下。”
“卿不必动怒。”他似笑非笑道,“已经是深更半夜,不如及早休息。”
我微微侧转头,看向在月光下似笑非笑的慵懒俊逸的男子,说道:“殿下想要的,必然会得到。但殿下请不要忘记,不是每个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甩手离开。
走了几步,来到了没有人的树影下,我方才停住了脚步,深呼吸竭力压抑住内心莫名涌动的恼怒。
我将手缓慢地捂上了心口,就在这个位置,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我无法冷静。
我低声问着自己:“诩儿,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只有树叶的婆娑声。
我将眼睛缓缓闭起,呢喃般地念出心底的那个名字:“墨痕。”
我想他,想念在他的身边的心安。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莫名的情绪几乎湮没了所有残存的理智。
---早上一觉醒来,天蒙蒙亮,我随意地四处走着,不知不觉又绕回了昨日僵持的地方,隐约看见轻羽骑等人还屹立着一动不动。我摇了摇头,只好向山坡上走去。
刚踏上山坡,就看见了那玄衣男子,身形傲岸,挺拔如松,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斜倚在树上看着我。
我原本轻松的步伐猛地一顿,思来想去,还是转身比较好。
结果人刚一转过去,已经听见那人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诩儿姑娘是不想看见我?”
我心中暗暗回了两个字“废话”,转过身,笑盈盈道:“殿下睡得晚,起得倒早。”
尹清霖微微挑眉,笑道:“我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