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凝卿深入敌营时,徐洛飒竟派遣了当时最看重的臣子,慕容岚。
“我,无力逆转庄家的衰弱。”
“盛极必衰,公子饱读诗书,应当是知道的。”我淡淡地说着,果然看见他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是,我知道。”他缓缓地说着,轻轻地笑着,难以掩饰嘴角笑意的苦涩,“我只是不想看着凝卿无故受罪。她本不该,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半敛水眸,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你拒绝庄若翎,也是因为这个病症?”我问道,一边凝视着他,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我知道的答案。
他的身子微颤。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我更觉悲凉。
庄若翎为爱愤然入宫,却不知道,她所爱慕的慕容公子,只是无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倾颜公主的话,是什么?”我猜测他是想托付给我,便问道。
他笑着摇摇头,缓缓地说道:“还不到时候。”
他眸光微淡,继续说道:“她知道我活不过三年,她只是想托付给我,若我活着,就让这些话语交托给那个人。若我死了,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
我微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隐隐的不安,为了收到那封信的人。
“那个人,是谁?”不觉间,我已经问出口。
是墨痕,还是谁?
她最后想要把自己的话语,留给谁?
慕容公子缓缓地摇头,说道:“这也是秘密。”
我的嘴角忽而缓缓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笑意,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那就是,你有话要托付给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说道:“是。”
他向我作揖,我静静地望着他,眸底染上薄薄的悲伤。
“我信诩儿姑娘,就如同信倾颜公主。”他微微一笑,面色苍白,“望姑娘答应我……”
“若你死了,我就告诉若翎你游山玩水,再不愿见她。”
他浑身微颤,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深深作揖:“如此,多谢诩儿姑娘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身的傲骨独自承担了数年的秘密,看他瘦弱的身子再也无力负担两个王朝两个绝代佳人临终的托付,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死亡,还不愿,让爱他的那个女子有一丝的心伤。
慕容公子,倾颜公主当时,是否早就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亦如她初见你时的模样,不负天下,亦不负任何人。
那日,慕容岚缓缓作揖,傲然说道:“恕在下不与逆臣贼子同流合污。”然后,拂袖离开。
那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任凭他离去。
---“公子慕容岚。”
倾颜公主若有所思地念出这样的名字,流光溢彩的水眸清浅。
“将这样的人才,留给你的哥哥。阿玄,你觉得这样好吗?”她的指尖抚摸过杯盏,白瓷独特的冷意,给她的手指带来彻骨的寒意。几缕发丝随风飞舞,拂过她精美的面容。
徐洛玄执着扇子静坐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却幽深得几乎不见底:“就算我说不好,你也不会听我的。”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微抬起眼,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阿玄,你知道的,我不会以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但你会拿你自己的。”徐洛玄定定地望着她,手指轻颤,低叹一口气,“倾儿,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半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浅浅地笑着:“阿玄,我只是希望,这一路上,我们手上的鲜血能少一点。”
---逆臣贼子。
慕容公子,你可知,你一言成谶。
成王败寇。
因此,他们终其一生,都不过是个逆臣贼子。
到最后,这两位昔日谈笑间指点江山的璧人,一个红颜薄命早早逝去,一个久病缠身再无所求。
他们不过是各自早早认输、为情所困的普通男女。
“诩儿!”汐筠扑进了我的怀抱,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与洛霞、疏影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我很好。”
我回抱住汐筠,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汐筠,我很想你。”
“我也是。”汐筠重重地点了点头,继而略带着孩子气的苦闷,絮絮叨叨在说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昨天你睡的好熟,都没被惊醒。那个人抓着你时,我还担心有没有抓疼你……”
我微微笑着,任凭汐筠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好奇怪。明明每天都见到你,却还是那么想念。我第一次感谢自己诩儿的身份,能够陪伴着你,切实地拥抱着你。
汐筠执意要陪着我,跟着我进入了房间。
疏影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难以掩饰一丝忧虑。洛霞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无碍。
汐筠坐在了桌边,一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看着我整理着床上的被子。
我将被子铺开,又将两个枕头摆好,转身回头看向汐筠。
却见她若有所思,神情渺茫,目光虽然是在看过,又透过我,看墙上投影出来的模糊的光影。她嘴角勾勒出薄薄的暖暖的笑意,柔美的脸庞被烛火笼罩着,温暖柔和。
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偏过头,笑道:“你在想什么?”
她方才回神了般看着我,眸光暖暖融融,笑意温暖:“在看你啊。”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诩儿,好奇怪。这些日子,王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是看到你回来,我会觉得整个天都亮了。”
我不自觉地想笑,满满的笑意如同杯子中的水溢出来。
“傻瓜,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她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她抓住了我的手,微微笑道,“因为你要是又走丢了,我会和你一起走丢。两个人一起走丢了,比较好找路。(我知道你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你不在的时候,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着急)。”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走丢,我是被人抓走的。”
她笑着说道:“那就一起抓走好了。”
我忍住了泪意,将她揽入怀中,微微笑道:“笨蛋,汐筠。”
---“我都说了,我才没有念叨着要见到倾儿。”一红衣女子腾地站起身,手猛然按在了桌子上,她的气势震得整个客栈的桌椅都晃了晃。然而她对面的两个人全然不受影响,反而一个笑得更为厉害,另一个低声轻笑了起来。
那红衣女子更觉窘迫,说道:“都说了没有!”她正说着,一只鸡扑腾着翅膀,竟然飞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对面原本正在笑的两个人忽然愣住,怔怔看着鸡毛落满了红衣女子的身上。
正发飙的红衣女子也稍微愣了一下,身子僵硬般地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上还扇动着翅膀的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鸡兄,区区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跑这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将那只鸡抱了下来,还颇为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
红衣女子脸色如同薄冰覆盖在她的脸上,她僵硬地转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它!”
那鸡如同感应到了她的恨意,扑腾着翅膀,从那书生的肩膀上跳下。
红衣女子狠狠地瞪着那只惹祸的鸡,眼见它就这么飞了出去,想要追上去又被那书生挡住,憾恨地跺了跺脚,冷冷地瞪向了那书生:“你给我道歉!”
“区区不解公子之意。”他轻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羽,薄薄的笑意如眉目间风流的笑意,一时间,魅惑了人心,“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小玩意在调皮捣蛋,怎么就成了区区的错?”
她怒极反笑,柔美的眼角染上了盈盈的笑意,烂漫如春:“那区区的意思,可是我的错?”
“公子有此想法再好不过。”他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认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已经拔剑而起:“你!”
他侧身让开,他看似文弱书生,倒是恰恰好好地避开了红衣女子的剑锋。
红衣女子一时奈何他不得,越发恼怒:“你!”
画面,开始转换。
纷飞洒落的碎片中,他傲然站立,双手染血,眉宇间却是傲然冷冽,宛若嗜血修罗。
她眸光微闪,将剑举起,剑尖上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却是直指他的喉间。
“南平世子。”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一滴清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嘴角轻扬,勾勒出轻柔的笑意,盈盈眸光已经倒映出他的面容,“我若想杀你,你从第一天起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他负手而立,笑着,“区区,从不怀疑祈将军的身手。”
我睁开了眼睛,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蜂拥而至,然后这么宁静的早晨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压抑的气氛。
汐筠茫然地站立在窗前,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窗外,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我。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轻轻颤动着。
门被霍然推开,阳光突然挤入了这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