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岳州呆了不适应。”我懒懒地开着口,把玩着手上通透碧绿的一根长笛,细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清冷笑意,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她,“郡主可要好生照顾着她。”
“嗯,好。”汐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继而微微笑着,应答着。
我的心微微下沉,眸光清淡,心头涌上了一丝怅惘的情绪。
洛霞看了我一眼,笑道:“本来我想陪诩儿的,不过又对宴会感兴趣,我同你一起去吧?”
她的态度不近不远,不卑不亢,不教汐筠起半分的疑虑,又设法让汐筠和疏影能独处。
但我依旧冷眼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家公子不会出现在宴会上。”
言辞间,已经有了拒绝的意思。
洛霞脸色一变,已经有了愠恼之意,但她看了诩儿一眼,隐而不发,冷冷说道:“我要去,你也拦不了我。”
“随你。”我冷哼一声,霍然站起身子,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门外走去。
洛霞踌躇了一会儿,也紧随其后。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着,不时对视一眼。
直到后来,才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追上我们。
我的身子微微颤动,洛霞抬眼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笑着示意无碍。
“公子,郡主让我给你们带路。”那个服饰精美的少女脆生生地笑道,一边抬眼看向我。
她的笑意虽然璀璨明晰,却难掩住那一丝丝的慌乱。
我静静地望着她,说道:“有劳了。”
“不客气。”她微微一愣,继而走在了我们面前领路。
我随着她默默地走着,心思在随意地飘散着,没有边际,没有着落。
汐筠她乔装打扮,却难以掩饰她原本的相貌和性子,亦或者是我对她太过于熟悉,反而能一眼瞧出是她。
我抬眼看向熟悉而陌生的走廊,走廊边的花开的如火如荼,繁花似锦,浓烈的红色美得让人心醉。
我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那么熟悉,隐约还觉得,就是在那儿,曾开着雪白的傲梅,立在枝头,轻风微拂,纷飞的花瓣翩跹。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已经久远得早已幻灭。
我微愣间,已经停下了脚步。洛霞不着痕迹地抓住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
我的嘴角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眸光清澈如泓,向她摇了摇头。
前方的汐筠心神不宁,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和洛霞。我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似乎神情恍惚,有好几次,身形晃了晃。
我将手慢慢收拢到身体的两侧,半敛水眸。
我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抱臂斜倚在走廊的石柱上,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走在前方的汐筠。
洛霞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迅速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汐筠心神不宁,竟全然没有注意到。
“段郡主。”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如冰冷的幽泉,泛着冷冷的寒意。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到汐筠的身子猛烈一颤,如同从梦中惊醒。
她的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了半饷,才缓缓转过身,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问道:“公子怎么不走了。”
“段郡主是打算跟着疏影参加宴会吗?”我偏过头,眸光微深,玄色的扇子被我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
汐筠微怔的神情,因为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闪过一丝惊惶与不知所措。她的贝齿轻咬住下唇,说道:“公子说什么,奴婢不清楚。”
我“啪”地一声合拢了扇子。
我冷哼一声,冷声笑道:“我任凭诩儿把你留在身边,没想到郡主别有居心。”
她的神情微变,脱口而出:“我没有利用诩儿!”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拢,银牙轻咬下唇,下唇几近没有血色,她心中有话想说,却固执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眸却冰冷如幽冷的海水,冷声问道:“郡主可曾记得疏影说过,你若……”
“我真的没有利用诩儿!”汐筠急急地打断了我,她说道,“我……我只是,我听说今夜南平世子会来,所以想见见他。”
“南平世子?”我一字一句地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的思绪翻腾,眼睛紧紧地锁住汐筠的面容。
南平世子竟然也要来段王府?可是为什么,汐筠会想见他?
在我微愣间,汐筠别过了头,说道:“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我忽然间想起了墨痕,想起他在夜色中颤栗的话语:越是贪恋这样的温暖,就越放不开手。
他是为了谁?是为了一个,一出现,将会夺走他唯一温暖的人吗。
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半敛水眸,似笑非笑:“好。”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好说话,汐筠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却绕过了她径直朝大厅走去。
为什么我会有种不安,仿佛所有熟悉的人将会离我越来越远。
岳州的事件,是将尘封已久、以为会埋入时光中永不见天日的事情的真相,一件件地剥离出来。
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或者,改变的,只是几个人的轨迹。
我半阖上眼眸,遮掩住了纷繁的思绪,将所有情绪的波动,悉数压下。
---当我一脚跨入大厅,已经觉得气氛诡异、紧张。
大厅的中央,站立着的,正是南平世子。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锦袍,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扇子,玄色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沉静的眼眸没有半点情绪,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对他拔剑相向的段王府的侍卫。
我的心有隐隐约约的钝痛,深深隐藏着的,不易察觉的钝痛。
我现在……是疏影啊。这句话,让我异常地平静下来,冷静到环顾四周,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势。
“南平世子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阵恐慌。”我低声轻笑着。
洛霞站立在离我们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南平世子,若有所思。
“水欣姐姐呢?”汐筠眉头轻蹙,四下看了一眼,似乎想要上前阻止剑拔弩张的众人。
我不急不缓地淡淡说道:“郡主不要忘了现在的身份。”
“可是水欣姐姐他们……”汐筠还想说些什么,我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犹豫片刻,低吟不语,退回了我的身后。
我与汐筠在路上耽搁许久,宴会早就召开。座上的宾客神色各异,半举起的酒杯停滞在空中,彼此面面相觑,却不发一言。
“南平世子备受我国殿下器重,我等本不该有所疑虑。”有人悠悠然开口,看衣着服饰,也是朝廷中的侯门子弟,听他言下之意,他是凤栖国人,“但世子已经失踪2年,平白无故出现,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南平世子所说的话,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另有一人开口,颇有些迟疑道,“你有什么证据?”
此话一出,得到了众人纷纷的应和。
“最最让人怀疑的,”先前开口的那人优哉游哉地喝完了茶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南平世子说这话,是何居心?”
“我们都知道,将军府事变,有莫名人士围攻将军府,世子此时出现,是想承认自己有意铲除岳州三大府吗?”
“在下听家父说,南平世子面见我国殿下,说凤栖国祈嫣就藏匿于岳州。此次动静那么大,是为了找到祈嫣?”
话题的重心已经渐渐偏移,从原先南平世子带来的消息,转而变成质疑南平世子前来岳州的原因。
南平世子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傲然站立于大厅中央,他气息沉静,轻抿的薄唇,勾勒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现在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我与汐筠还不知道他到底前来段王府,说了什么话。
水欣姗姗来迟,看到大厅的状况,微微一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侍卫长,继而笑道:“南平世子前来,怎么不入座?”她眸光微讶,扫向了众位侍卫,“来者即是客,你们这是做什么。”
先以武力震摄,再靠舆论钳制南平世子,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发南平世子。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汐筠。论年龄,水欣比汐筠年长,这点没错,但汐筠贵为段王府的郡主,理当比水欣更擅长调配段王府的人手。
然而汐筠刚才慌乱之中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反倒是水欣,处理起这种事情游刃有余,段王府之中,似乎是水欣在一手管理这些事物。
“只怕南平世子没有探究清楚之前,是不愿坐下的。”又是凤栖国的那人在说话。
水欣柔美的笑容不变,她看向了南平世子,说道:“相信南平世子也很乐意在段王府喝一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