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细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声音中夹杂着哭音:“他……真的不是林御齐……”
我默然无语,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我们在阵法中呆了足足三天。水欣的行踪我们一时查找不到,就暂且将岳州三大府的情况向陆风、汐筠细细地说了一遍。汐筠与陆风打算各自回府,一则可以安排人手查找水欣、林御齐的下落,二则可以提醒两大王爷府着手防备起来。
不管此次进犯将军府的是谁,有备无患总归没错。
而若霜,她本意想要回到将军府探明情况,但因为将军府外还有人,陆风便邀请她前往平源王府。
我,则与墨痕、洛霞回到了原来的客栈。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最初来到岳州的原因,是为了疏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数日。期间,墨痕临时接到飞鸽传书,离开岳州去办事。
这几日,我闲散无为,终日看书,困了,便单手支起下颚,眯眼浅眠。
半睡半醒间,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径直来到我和洛霞面前。
身边的身影微动,快得让我感受不到她的移动。
“王府来信。”来人冷冰冰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
“谁?”
我原本半阂着的眼睛,忽而睁开。一丝莫名的奇异的神采闪过。
来人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原本微微弯下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我。
洛霞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不语,而是退后一步来到我的身后。
她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然而她的姿态已经表明了我的身份。
来人是聪明人,懂得洛霞的意思,当即低垂着头,声线单一而冷静:“段王府。”
我慵懒地单手托住下颚,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装帧精美的信,缓缓念道:“淑媛亲启。”
我的睫毛轻颤。这封信,的确是写给疏影的。然而,疏影他们行事低调而不张扬,理应早早前往了紫菱山而不露风声,王府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找到了她们的踪迹?
我与洛霞回到这里的时候,偌大的客栈已经没有疏影她们的踪迹,唯有疏影留下的紫色衣角。那块布料犹有余温,而据小二所说,她们一行四人,在这里所停留的只有一夜。
我惋惜自己错过了与他们相会的时机,也讶异段王府收到风声的速度如此之快,让我不得不佩服,岳州三大府的能力。
“段王府近日为段郡主招驸马。”
我等待他念下去,但来人已经将信纸重新叠起,交给了洛霞。
“仅此而已?”我微挑眉,问道。
来人恭敬地低垂下头,说道:“是。”
段王府为郡主招驸马?那,不就意味着要替汐筠招夫婿?
我的手指猛烈一颤,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就算段王府真的有心招婿,他为什么要通知与段王府毫无瓜葛的疏影?
且不论疏影是为女子,不会参加所谓的招亲,她对外宣传的身世,也与王公贵族没有丝毫的干系,疏影更没有对外表明自己此刻就在岳州。段王府邀请疏影前往段王府,完全没有必要。
但换一个角度来讲,段王府也没有在信中邀请疏影前去段王府,他们就像例行通知一样,难道……他真正想要邀请的不是疏影,而是疏影背后的人?
亦或者,他们希望疏影前往,但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
我一时间揣摩不透段王爷的心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来人,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慵懒的笑意,淡淡说道:“请回去告诉王爷,疏影一定会到。”
不是以淑媛娘娘的身份,而是以另外一重身份,若来人足够聪明,他,已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
---小小段王府,前往的人络绎不绝,三大府地处偏远的岳州,然而他们与朝廷中人的联系并不因此减少。段王府作为三大府之首,更是与朝廷暗中联系最为密切。与段王爷友好来往的朝中大臣、王公贵族,虽无法确定有哪些,但从今日的客栈前路过的一辆辆豪华马车可见一斑。
“公子面生,只怕不是来自扬州,也不是岳州人。”刚一落座,就有人前来搭讪。那人就坐在我的身侧,看服饰,理应是叶凌国的王公贵族子弟,他大约是25岁上下,目若朗星。
“听闻岳州三大府中的段王府选婿,在下不才,特意从靖州而来。”我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
靖州就在岳州不远处,这样,就能避人耳目。
洛霞站在了我的身后,她美艳绝伦的美貌不适宜扮成男装,我索性让她以女装示人。
那人多看了洛霞几眼,笑道:“有美人在侧,你还惦记着段郡主。”
我低声轻笑起来,说道:“父命难违。”
“彼此彼此。”那人笑了起来,说道,“听闻段郡主也是个美人,虽无意成为段王爷的乘龙快婿,见一见美人,总归无妨。”
“正有此意。”
我环顾四周,入座的都是达官贵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听闻身边的人说道:“这情形让我想起了数年前凤栖国墨家招婿的盛宴。”
“墨家?”我略微讶异地抬眸看向他,视线扫及洛霞,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同样看向了那人。
那人低笑道:“墨家招婿,不问出身,最后娶得墨家美人归的,正是一介平民。”
“你当时在场?”
“是。”那人说着,眸光熠熠,嘴角浮现出笑意,“凤栖国四大家族墨家招婿,不问出身,只求才干,最后招纳的不仅仅是侯方胥一个人,还有许多当今的不世之材。墨痕公子,不愧为墨痕公子。”
他的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以招婿为名,实则拉拢人才。这是当年墨家所为。
那今日的招婿,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算平源世子林御齐现在暂时不见踪影,以汐筠和林御齐的关系,以段王府和平源王府的交情,最好的良婿,毫无疑问是林御齐。
段王爷大肆铺张,以招婿为名,吸引了叶凌国、凤栖国两国的英年才干,也许,本意是为了引出对岳州三大府图谋不轨之人。
既来之,则安之。段王爷行事之果断,气度之宽宏,让我隐隐有几分期待,接下来的盛宴。
我轻声一笑,说道:“难为公子身为叶凌国贵族,对当日盛宴印象深刻。”
“哈哈。”他朗声大笑,敲了敲桌子,说道,“的确如此。可惜我乃叶凌国人,不能追随墨痕公子。不过我当日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墨痕公子,而是他的小小书童。”
我微愣,不知道他话中的书童,是什么意思。
当日,墨家招婿不以出生论英雄,吸引了众多自认为怀才不遇之士。为了有序进行宴会,墨家将贵族官宦子弟与平民士族分开,这引起了清高的读书人的反感,他们在宴会之上,高谈阔论,既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又是为了抒发内心的不满。
其中以一人,言辞最为激烈。
恰逢他身边坐着一位衣着朴素无华的小公子,明明离他最近,神情却最为淡然从容,丝毫不受影响。
墨家的主人迟迟不出现,那人的言辞也越发激烈。
忽听闻明朗清脆的声音响起。
“公子这话说得好不厚道,人家摆好酒菜好生招待你,让你白吃白喝,你还怪他们铺张Lang费。”他身边的那位小公子单手支起下颚,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手下的美味佳肴,他的手指秀美,连肌肤都泛着月光般柔和耀眼的光芒,他的一双美眸流光溢彩,睫毛半垂,意态甚闲,颇有些玩世不恭,说着风凉话的嫌疑。
“你……你……”那人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半饷才愤愤不平道,“众人皆知,凤栖国四大家族都是世袭贵族,门阀势力猖獗,若不是陛下念着他们祖辈劳苦功高,早就着手处置!寒门士族苦读诗书数年载,敌不过含着金勺舀出生的贵族子弟。如今朝廷动荡,边关告急,这里还大摆盛宴,为贵族小姐挑选良婿。”
“可怜你士族子弟还殷勤前来参加盛宴,只为鲤鱼跃龙门好成良婿。”那小公子不咸不淡地应着,他抬起眼眸,嘴角勾勒出薄凉清冷的笑意,“更是可悲。”
“你是何人!”那人被逼急,愤然站起,一时间宴会上的其他人纷纷停止交谈,或好奇或诧异地看向了他们。
那位小公子不急不缓地放下筷子,微微一笑:“书童。”
他缓缓站起身,嘴角轻扬,柔中带着凌然的傲气:“倾儿,替公子墨痕,多谢诸位前来参加盛宴。”
那日盛宴,高贵贵人云集,唯有一个小小书童,唇红齿白,面容秀美,傲骨风清,风姿卓越。
“那时,被他所惑的读书人,开始遥想起公子墨痕的风姿。”
我的睫毛轻颤,隐约猜想,那不是什么所谓的书童,而是倾颜公主。
---当年,墨家、白家、祈家以及皇族尹家,各自占据朝中势力,不分上下。珏云皇帝身边无子,有意立尹公子为帝。时逢墨痕公子出世,他声名远扬,年纪轻轻便位列公子。
“听起来,当时的读书人并不十分赞誉他。”我淡淡地说道。
“那是因为,公子墨痕自小在皇宫长大。”
我微微一笑:“皇宫贵族子弟,能得公子之名,轻而易举。”
说完这句话时,我恍惚间好像看到倾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意淡淡:“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是在所难免之事。”
“没错。四大公子,墨痕公子、白羽公子、徐公子及慕容公子,四人之中,就有三人是贵族子弟。”
“唯独公子慕容岚,考取状元,被委以重任。”我淡淡接口道。
“墨痕公子真正做到无官无爵,孑然一身,却饱受士族敬仰,是在他广纳贤士,礼贤下士之后。”
“招贤纳士、网罗人才,凤栖国珏云皇帝毫不疑心?”我突兀的一句话,让他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