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在水中的自己,华发如墨,面色苍白,悠悠荡荡地在湖水中漂浮,没有生气。
我隐约间,感到不对劲。
那不是我。
水中的女子,手指纤细修长,盈白似雪。盈白的指腹上,有一抹瑰丽的嫣红,妖娆如血。
忽然,谁扑腾一声跳入了河水。
指尖感受到微微动荡的水波,手臂被谁拽住,猛然将我拉出了水面。
身子落进了熟悉的怀抱,身上的震痛让我几乎没有感觉。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赫然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墨痕的脸。他的眸子略微收缩,幽深如墨渊,他嘴角缓缓轻扬,勾勒出微冷的清浅笑意。
但转瞬间,那张脸就变化了。
那男子鹰钩鼻,微冷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脸,当我对视上他时,才松了一口气般面色稍缓。
他显然,就是皇后身边的护卫。而不是,墨痕。
那边,那名叫汐筠的女子,似乎捂住了嘴,慌慌忙忙道:“我……我没想伤她的,为什么她躲不过?”
然后急急忙忙推开了她身边的风流潇洒的男子,来到我的身侧,神色担忧,秀眉轻轻皱起:“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无心伤你的。”
我看她急得团团转,一改最初的刁蛮,觉得好玩,勉力扯出笑容,试图安慰她,但眼前渐渐变黑,我就看着她担忧的温柔的眼眸,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
我昏昏沉沉了一夜,才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有一张俏丽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
她眸光柔柔,如清水荡漾,俯在我上方,秀发拂过我的脸,我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看她嘴角轻扬起的温柔笑意,只觉得,恍如梦中睡醒,只为见她一面。
“你醒了?”她声音清脆,秀美的睫毛微微翕动,微凉的手心抚着我的额头,我却觉得好似隔了层层的水波,她的手,温柔得带动一圈圈的涟漪。
我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地眨着眼睛,许久才问道:“你是?”
她愣了愣,扑哧一声笑开,烂漫如春:“我可是昨日伤了你的女子。”
我看她态度落落大方,又无丝毫矫揉造作,柔柔的目光似曾相识,也笑了开来:“那我便是昨日吓着了你的人。”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讶意,当即笑道:“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嗯。”我和她对视了一眼,一起笑开。
疏影在一旁坐着,看着汐筠的目光没有办法的暖意,她嘴角轻扬,冷冷说道:“段郡主真是好笑,什么叫做两清?”
汐筠方才笑容微僵,霍然站起身,看向了疏影,说道:“淑媛娘娘的意思,是要汐筠赔礼道歉?”
疏影似笑非笑地瞧着汐筠,嘴角勾勒出绝丽的笑容,一手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道:“段郡主先是惊扰本宫座驾,又推本宫宫女下水。”
汐筠银牙轻咬下唇,怒极反笑:“你,你,好你个姜淑媛,若不是你不懂得后宫礼仪,我怎么会替皇后娘娘出手?”
疏影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倒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主。”
“你!”汐筠被气得脸色通红。
疏影似讽非讽,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茶杯的杯沿,眸光微深,冷冷道:“段小姐与皇后娘娘无亲无故,都能替皇后娘娘出头,疏影孑然一身,难怪无人问津。”
汐筠的神情稍许有些奇怪,她眸光闪烁,俏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银牙轻咬下唇,半饷不语。
段家,是皇室的血脉,虽然段家人担任的官位大都只有虚名而无实权,但他们显赫的身世摆在那里,在朝野中受人敬重。
我的确从未听说过,段家人与皇后有所往来。
现在得知汐筠就是段家人,也对汐筠会为皇后出头而感到讶异与不解。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底。
疏影冷冷说道:“只怕,是有人挑拨离间,让段大小姐出手吧!”
汐筠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悔意,却死死咬住了下唇,不愿开口。
我暗自对疏影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汐筠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我与疏影虽然没有说,但早就心知肚明。那个挑拨离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若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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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按捺得住。”疏影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看向了我。
我一手将袖子拢起,一手将茶壶举起,将清澈如碧波的茶水缓缓注入精致的杯盏中。
疏影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我的手上,忽而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
我不疾不徐地将茶壶放回了远处,一手托住杯底,捧起杯盏,细细地嗅了嗅。
沁人心脾的茶香味让我如沐春风,我不觉间嘴角荡漾起柔柔的笑意。
“那么好闻?”疏影挑了挑眉,说道,“让我尝尝。”
我笑盈盈地将茶杯递给了她。
她低头闻了闻,笑道:“果然不错。”说罢,轻抿了一口。
我静立在一旁,说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三番四次不动声色,看起来是不愿过问,实际上,不过是隐而不发。”
疏影喝茶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秀美微蹙,说道:“或者说,她真的不愿过问后宫的事情,想安心养胎。”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反而更让人疑心。
再温婉如水的女子,也不可能纵容夫君宠爱另外一个女子,还不动声色。
庄若翎的上位,与皇后有关。
一个会选择在自己养胎的时候,提拔一个看似对自己无害的女子,来钳制后宫其他妃嫔的人,怎么可能是胸无城府?
疏影的半路杀出,以及与庄若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皇后不可能不忌惮。
我半敛水眸,淡淡说道:“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她一日不主动找你,就说明她另有动作。”
疏影看了我半饷,不发一言。
我略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觉得诩儿你,很欣赏率性而为的人,对于性子随和的人,反而疑虑重重。”
我也不觉间笑出了声:“你是在夸自己,损庄若翎?”
疏影扬了扬眉,说道:“还有段汐筠。”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汐筠清丽可人的面容。
诚然,她虽然一出现就害我掉进了水中,我对她,反而喜欢大过反感。
我一时哑然,嘴角轻扬,凝视着疏影的眸子,笑道:“你不也是,表面上与她针锋相对,背地里也不见得有多讨厌她。”
疏影轻哼一声,说道:“庄若翎屡次破坏我们的计划,碍手碍脚,这才讨厌。段汐筠被人利用,也没办法。”
我知道疏影是口硬心软的性子,以她的个性能对汐筠既往不咎,可见很喜欢她。
然而始作俑者庄若翎……
我微垂下眼眸,淡淡道:“那日庄若翎与小公子见面,不知谈了些什么,她对你的敌意反而越来越深。”
疏影的眸光微闪,冷笑道:“她能谈些什么。她自恃是庄家后人,屡屡拒绝殿下的提议。她想要的东西太多,殿下给不起。”
我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微微笑了笑,说道:“说起汐筠,段家人一向住在岳州,她怎么会出现在扬州?”
疏影想了想,说道:“好像听徐洛飒提起过,进贡的官员都住在扬州,他寻思着要举办盛宴。”
“也就是说……”我想了想,说道,“汐筠是作为段王府的人前来进贡?”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都一齐笑开。
疏影摇摇头,说道:“这位大小姐是一个人偷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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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伴着疏影去御花园随意逛逛,漫不经心地继续先聊着。
等我和疏影一路走回来,在宫殿不远处的小桥上见到了那红衣佳人。她面容秀丽,清丽可人,明艳逼人。就是汐筠。
她身边的男子,俊美潇洒。
我瞧着眼熟,问道:“这人……怎么看着眼熟?”
疏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平源王府的世子林御齐,周游于歌姬名伶中游刃有余。”又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会看着眼熟?”
我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那天急急忙忙制止汐筠的人吗?”
王府世子与王府郡主。这二人不仅家世相当,又郎才女貌。看他们的举止神情,也相识许久。
我一时兴起,拉着疏影的衣袖,站立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他们。
汐筠咬着下唇,忿忿不平:“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不过是比你们早几天到了这里,你们就罚我不能再出门。”
“水欣姐只是担心你会走丢受伤,难免心急一点。”林御齐很是好脾气地劝道,汐筠跺着脚到处转,他也随着她团团转。
“我又不是小孩,就算这次同你们出来是跟爹爹软磨硬泡才得以成形,但王府之中,能胜过我的,也没有多少人!”她依旧不依不饶道。
林御齐不知为何,突然失笑。
汐筠脸色一红,不依道:“连你也不信我!”
“没有,没有。”林御齐急了,连忙摆手,“我信你,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