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脾气地抬起眼眸,笑容如沐春风:“姑娘还有何事?”
我端起酒壶,递到他面前,笑容灿烂:“现在皇上已走,徐公子可以尽情喝酒。”
他微愣,然后笑着举起了酒杯,我摇摇头,笑道:“用酒壶岂不是更畅快?”
“哈哈。”他失笑,也不客气地从我手中取过酒壶,笑得风流倜傥,“姑娘真是爽快!”他眸光却略微闪动了一下,笑意温柔,“不过姑娘如果有话,不妨直说。”
我心下咯噔了一声,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姑娘和我的一个旧人很相像。我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一时之间,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说道:“诩儿,亦有所感。”
“呵呵。”他轻声笑了起来,眼底带着薄薄的自嘲,“可惜,此生此世,我徐洛玄,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他举止向来温文尔雅,只有现在,突然生出的豪迈,更添了几分失去知己的悲伤。
我心也怅然若失,恍惚间好像看到一白衣女子,款款地坐在一端,芊芊细手举起杯盏,眸光清冷如水,淡淡而笑:“洛玄,你言重了。”
我摇摇头,甩去头脑中混乱的想法。
我不客气地坐回了原座,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徐公子,你对这些事怎么看?”
小公子已经送完皇帝回来了,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我们,但只是安静地坐在了一旁。
徐公子的眼中已经染上了薄薄的醉意,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那不过是有心人利用这梦做文章。”说到梦,他的眸子一深,握着酒壶的手用力,盈白的手指越发苍白。“梦?我倒愿意她来给我托梦。”他一边笑着,一边将酒灌入口中,“我不做法,不辟邪,却迟迟等不来她的只言片语。”
我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问道:“徐公子,凝卿是谁?”
他举着酒壶的手一顿,醉眼迷离,似笑非笑。
他放下酒壶,握住我的右手,指尖细细摩挲我的手背,眸光微深,笑意若有所思:“卿卿,可曾想过为我留下。”
卿卿,可曾为我想过留下。
这句话,他一定说过。对着那个,他深爱的女子。
我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感受,仿佛现在我是凝卿,凝卿是我。
这句话多么熟悉,熟悉到,她仿佛回到另一个人身侧,他饮着清酒,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留下,他的星眸微深,带着酒后的迷离,说着。
她半敛水眸,不语。
半饷,突然抬起眼眸,笑意明晰耀眼:“多谢王爷厚爱,凝卿,愧不敢当。”
她所说的话语,不外乎两句,不敢当,多虑了。
我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依旧风流,为情所伤的男子,只觉得,情字伤人。
再看小公子,只见他神情骇然,像是方才徐公子的举措,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的眸光闪烁不定,不时落在我的身上,又落在了虚无的空气上。
我心下不安,试探地问道:“小公子?”
他脸色森然,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什么都没听见。”
我惊讶于他这种与往日不同的眼神,轻抿嘴角,说道:“是。”
入夜,我悄然走出了客栈,拐向了偏僻的小巷。
里面躺满了人,都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我与小黑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我知道他们的生活贫困,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四处乞讨,我也知道,他们知道的事情最多。
也许……这就是小黑他们被杀的原因。
我悄然将最后的悲伤掩饰起来,眸光淡淡,看向了躺在最深处角落里的女子。
我将一锭金子摆放在了她的面前,她原本懒散毫无焦距的眼睛发亮。
我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现在,我问,你答,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她笑着,连连点头。
“你可是经常在扬州徘徊?”我问道。
“那是自然。”她回答道。
“这些地方,最是王公贵族所在,他们的风流韵事啊,啧啧,真是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真是闻者落泪。我当然会在扬州徘徊。”她毫不迟疑,就对着我热情解说。
“那么感人?”我隐约觉得这女子有趣,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知道,她性情活泼,对于外面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不是不是,而是后悔怎么就没生在帝王家!”
“帝王家有什么好的?”我淡淡地问道
她招招手,示意我靠近点,低声对我说道:“凡是貌美的,上至皇家子女,下至歌姬名伶,都是牵扯不清,关系暧昧。据说啊,连那某某某地的王爷都和某位戏子有关。”
“戏子?那有什么稀奇。”我不以为然。
她瞪大了眼,说道:“那是男戏子!那王爷真是男女通吃啊!”
我轻咳了一下,笑道:“我们先别谈戏子,来谈谈这位皇帝身边的事。”
这位皇帝是皇子时排行第二,由皇后所生,他大哥也是皇后所生,但幼时体弱,早夭。他父皇宠爱皇后,生怕这位皇子也早夭,便将他从小就送入山中学武,等到成人就回来继任了。
“这位先皇倒是很痴情。”我喃喃自语道。
“嘿,”她连忙凑上来,说道:“那你可就说错了!”
“嗯?”
“那位皇帝花心着呢,表面上对他的皇后宠爱有加,背地里可是和青楼妓院的人相好着呢。”
“青楼妓院?难道后宫佳丽不如她们貌美?”我觉得奇怪,虽说妻不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但好歹妾是排名在妓前。
“嘿嘿,”她干笑声,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就有所不知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说的那位王爷就是这先皇!”
“喜……喜欢男戏子?!”我一时哑然。
“哼哼,”她颇为感慨般地眺望远方,“都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为了孩子,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才为了爱情!”
我忍不住为了这女子的跳跃性思维而感到略微的讶异,勉力笑道:“也就是说,这先皇喜欢的是男人?”
“嗯!这可是我们乞丐小组亲眼看到的。啧啧啧,人们都说他们家皇帝是个痴情种,除了皇后谁都不爱,谁知道人家背地里是喜欢男人的呀!”
我问道:“这和现在的凡间皇帝有什么关系?”
“哦哦,”她似乎也意识到话题扯远了,继续道,“所以嘛,他好男色,又只愿接近皇后这一个女人,子嗣不多,也就早夭的大皇子、当今皇帝和风度翩翩又深情的王爷。”
我立刻想到了在桃花林中的徐公子。
“王爷是谁所生?”我问道。
“这个……这个……”她努力地想了想,道,“好像是玉贵人?还是芳美人?哎呀哎呀,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我打断她试图扯开话题的举动,“不是说当今皇上是内定的继承人吗?”
“这、这,这样的话,我还得从先皇说起。”她抬眼看着我,我无奈点头,她便继续道,“那皇帝独宠皇后,生了两个皇子后,皇后不久就香消玉殒,子嗣已有,那皇帝终日便沉溺于男色中,直到2年后,有人上书还是提出子嗣不盛,他便随便挑了个宫女宠幸,生下了王爷。那宫女生下皇子受封不久也去世了。”
随便挑还能生出这么养眼的徐公子,我忍不住低声轻笑一声。
“那现在的皇后是谁?”
她百般无聊地想了想,然后道:“是什么一品大臣的女儿。”
我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了,不觉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
“你……怎么不说了?”
“嘿嘿,”她干笑一声,“说起来,这位皇后的身世也是一堆故事。”
我脸上笑意略僵,然后笑道:“你说吧……”
“她呀,本来是小小县官的女儿,和皇上呀,在湖畔相遇,她身子虚弱,弱不禁风,皇上一见倾心,就带了回来,封为妃子。”
“妃子?不是皇后吗?”
“当然不是了!”她眼睛一瞪,“如果一开始就是皇后,那就没故事了!”
“是是是。”我陪笑道,示意她继续。
“第一任皇后香消玉殒后,她才成为皇后,现在的皇上对她可是专宠,她原本是小小县官的爹,也一跃成为一品大官,现在显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