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泛着幽幽的绿光,明明就在我的眼前,但她的目光空洞,好像也没有看到我。
我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女人。
突然,她的目光有所聚焦,她的头发也像活了起来,她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意,整个人,扑向了抓住了我的孩子。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脸色变得奇怪,被那女人一点点纠缠。黑色的头发包裹了那孩子,连同他抓住我的那只手。
然后,那只手突然松了开来。
他没有死,因为那只手,手指还在动。
只是那手,好像伸向了水中虚无的某处,很执着地挣扎地想要触碰。
我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震惊我的一幕,让我都忽略了在水中的不适感。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脱离了那孩子的钳制,轻飘飘地向上浮动。然后有谁,扶住了我的肩膀,将我从水中带了出来。
风吹在我身上,有微冷的感觉。我的头发,我的衣服,都滴着水。
我偏过头,看到那人的侧面,只觉得,俊美如画,飘逸出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千芳华,尽落身侧。
他同样看向了我。他的眸子微微阴沉了一下,俊朗的面容,生了几分寒冷。
“你……是谁?”我似悲非悲凝视着他,不觉间,吐出了这一句话。
他的眼眸幽深复杂到让我不懂,如同深深的墨渊,让我一不留神的跌入,变成了万劫不复。
我忍不住抚摸上了胸口,只觉得耳畔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像是在一遍遍提醒着我,什么前世今生。
我的俏皮为谁,我的漫不经心为谁,全都,不过是不愿,面对竭尽心力、尚且失去一切的自己。
我缓缓闭上眼睛,等到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色纷繁复杂,只有那位俊美如画的公子依旧静立在我的面前。
我心中的悸动渐渐平复下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位白衣公子,带着三分清淡的笑意,手执一把扇子,示意他身后的人上前。他的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若不是他们身处的是一叶扁舟而不是画舫,我会以为这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在游玩。
而他站立在一叶扁舟之上,在渺渺云海间,竟飘渺似仙地云淡风轻。
我接过那一个玲珑小巧的女孩递过来的丝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手却微微在颤抖。
大概受到那疑似水鬼的惊吓,和刚才那莫名的难过,我似乎面色惨白,那小小的身影盯着我看了半响,笑道:“你放心,我家公子是不会吃人的。”
我的手略微僵了一下,勉强扯出了笑意,站起了身,说道:“多谢二位的相救,诩儿在此谢过了。”
“诩儿?”粉衣女孩偏过头,念了念。
“我朋友可能还在岸边找我,可以劳烦二位把我送到岸边吗?”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只想离得这个人远一点,不要再承受刚才那样头脑的轰鸣。
“这个简单。”粉衣女孩笑着拍了拍手,划船的黑衣老人扬了扬手中的船桨,然后这一叶扁舟就悠悠地向岸边而去。
我看越来越近的岸边的水面,平静无波,有些不是滋味。刚刚,是我亲眼看见那孩子被谁拖入水中。
与此同时,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位公子。
那翩翩的白衣公子,目光无悲无喜,只是看着我,半响,嘴角轻扬起一抹笑意,清淡无痕。
我定了定心神,恍惚间,才意识到扁舟已经靠了岸。我最后回头冲那粉衣女孩笑了笑,就下了扁舟。
每走一步,就好像有谁在呼唤我回头。每走一步,灵魂就有一种撕痛的感觉。
当我最后一次回头,平静的湖面上,只有徐风送送,了无痕迹。
扬州之行仍在继续。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扬州,并且住在了客栈之中。
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子竟然早早地跟店小二知会了一声,要求他替我准备个热水澡。
我受宠若惊,对着她施礼作为感谢,她只是目光淡淡,别有深意地扫了我一眼。
于是,我一个人去了房间,将门关了起来,看着木桶中热气腾腾的水,没来由地觉得分外舒心。
褪去了衣裳,浸泡在水中,柔软的水在周身游走,热气从皮肤沁入身体,让我舒服得有些恍惚。
这不同于当时被拉入水中的感觉,而是像回归了久别的家。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像飘散在水中。
我忽然好像看到了那个白衣公子,白衣翩翩,执扇而立,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笑容,眸光深沉,低低唤着,一个百转千回,萦绕在心头的名字。
我觉得心中有些怅然与憋闷,想着肯定是泡得太久了才会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打算擦拭干净准备穿上衣服。
于是我将长发挽起,正打算站起来。
眼前突然一黑,带着晕眩感,我下意识地扶了扶木桶的边缘,想要睁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意识有些混沌。脑海中画面纷飞,不同于刚才明丽朦胧的画面,是清晰得让人措手不及的景象。
我仿佛置身在了树林之中,身边落英缤纷,粉色的瓣宇悠然飘落。这是某处地方的后山,宁静安详,没有人打扰。
有一个青衣少年闲适地躺在地上,两手放在脑后,一本书遮住了他的脸。他一身道士打扮,像是山上修仙的弟子,正在树下睡觉偷懒。他的服饰,做工精美,绣着金色的图腾,隐约像是个鹰的图案。
翩飞的瓣宇落在了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诗意。
我有些好奇,想要上前,又疑心这只是梦境,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我迟疑的时候,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旁,手上拿着狗尾巴草。她也是一身青衣,挽起的发丝衬托出她精致的小脸,她有一双柳叶眉,樱桃小嘴,典型的江南小姐,气质温婉柔和,纤细的手白净,即使拿着狗尾巴草,也显得清丽脱俗。
我眨眨眼,隐约有个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我抓不住。我摇摇头,不作细想。
看她俯下头,渐渐靠近
我会心一笑,猜测女孩大概是想给那少年恶作剧。
所以我兴致盎然地准备看好戏,和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码。
但我的眼前突然有些扭曲,就像整个画面都在扭曲,不断地扭曲。我的头有些痛,血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我挣扎着像看看那对青梅竹马怎么样了,就看见他们的身形像是在不断地长大,到最后,变成了伟岸的男子与亭亭玉立的女子的对峙。
我似乎看到那男子的手紧紧地抓着那女子的脖子,那女子泪眼迷离,却带着顽固的倔强,冷冷地带着些许自嘲地看着男子。
男子的面容逐渐扭曲,这个世界也越发地扭曲。
我口中的血腥味,胸口的憋闷越发严重。我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破门而入。
我扶住木桶的边缘,勉力转过头浅笑:“小公子,我好歹也是女子。”
触目所及,是他冰冷的目光,黑色幽深的眸子中孕育着暴雨般的汹涌。
我微愣,一时间没来得反应过来。
小公子却冷着面孔一把扯下我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盖在了我的身上,同时用威胁的语气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人说道:“出去!”
刚想一脚迈进来的随从立刻瑟缩了出去,关上了门,顺便驱逐了一堆闻讯而来的人。
我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勉力强笑着:“小公子,我现在是不是很糟糕?”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了身,背对着我,言简意赅:“脸上,血。”
“血?”我喃喃地念了一遍,只是觉得,方才零星的碎片,像是很久以前就见过,没来由的,有熟悉的感觉。以至于,我都没有意识到,为何我的一个怪梦,会引来数日不见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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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很是相安无事。我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醒来也很早。
跨出房门,我讶异地看见小公子旁若无人地在我的门口站立着,一群的侍卫或近或远地守着他。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神色不变:“你醒了。”
我颇为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脸上神情却不变,盈盈下拜:“小公子早。”
他淡漠的目光似乎在打量我的神色,继而说道:“今天,你随我进宫。”
我心下微骇,望向了他,却见他神色冷然,不似说笑的样子。
我盈盈下拜,说道:“诩儿遵命。”
我坐在马车中,眼见巍峨的朱红色大门随着距离的缩短而越发清晰,手指有些冰凉。
“你,下车。”小公子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茫然地望向他。他神色冷淡,似乎不愿意解释什么。
我依言下了马车,那小公子目光冷冷地凝视着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说道:“你待会儿,可以闯入皇宫。”
我的手指缓缓收拢,隐约觉得,小公子这么做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当下点了点头。
他却是忽然转过脸望着我,若有所思,久久不发一言。
“殿下?”赶马车的那位男子出声提醒道。
小公子方才面色微冷,说道:“我们进去。”
我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宫门中,心中暗暗揣测着小公子的意思。
闯宫门?这无疑是个玩笑话。但以小公子的性情,他必然是不屑于开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