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一次救了很多人的话,她说不定可以回去天界。
她毅然剪掉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是还生草的精髓所在。
她救了不计其数的人。
然后,她终于见到他。
她没有成神,没有回去天界,却见到他。
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的盔甲,她从未见过他穿盔甲的样子,他是那么威武,那样的夺人双目。
她欣喜地跑向他,却被他一把扼住咽喉。
她喘不上气来,双手扒着他扼着她喉咙的大手。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凶的对她。
“你这白痴,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用力地瞪着她,双目赤红,就像发了疯的修罗一般在她的耳边怒吼。
她不懂他在问他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的暴怒。
他忽然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头好痛,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的痛。
他到底在干吗?
他为什么伤害她。
她真的好痛。
他终于拿开了手,然后狠狠地将她掼在地上。
她听到他对旁边一个身穿深色冕服的男子道:“你带她去投胎,我要她生生世世,永受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他恼怒愤恨到极点的声音,仿佛镌刻在了她的灵魂里,就像他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诅咒。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没法子原谅秋宛尘。
她真的没法子原谅战神。
她曾经那么爱他,她为了可以嫁给他,跳了堕魂台,在人世间那么努力地做善事,只为了有一天可以成神,可以回去天界,可以嫁给他。
她甚至不在乎给他做妾。
可是他却对她下了诅咒。
他诅咒她生生世世受尽情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夜色,浓黑一片。
月如钩,高挂天际,却因乌云的遮挡而不甚明亮。
凄冷的风吹着。
曲陌步履蹒跚地走出红梅轩。
丫鬟们都睡了,没人猜得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门扉轻响,却惊动了睡在西厢房中的一个人。
秋宛尘仿佛受了惊一般从床上弹跳起来,匆匆地穿了鞋子打开房门,就看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了大门口。
他顺手在门口的衣架上扯过大氅裹在身上,然后追出门口。
事实上,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她,他一直都在西厢房中,在偷偷地看着她。
这红梅轩是他跟兰陵王买下来的,他现在才是这里的主人,没人能赶他离开。
能赶他离开的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虽然同她签了和离书,却从没打算放弃她。
就见曲陌步履蹒跚地走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急匆匆地追了过去:“曲陌,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曲陌却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只是很努力地向前走着。
“曲陌!”他有些恼火,恼火她对自己身子的不爱惜,受寒小产,她至少要再床上躺足百日才能养好身子,可她却养了没几天就跑出来吹夜风。
他抓住了曲陌的手臂,用力扯回她:“曲陌,你到底要去哪里!”
曲陌茫然地看着他,眼神中有遥远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曲陌……”他不知为何,对她疏离的眼神,有些惧怕。
“你……”她终于开口:“你能带我去城隍庙吗?”
他愣住,不解她为何会突然想起城隍庙。
“求你……”她茫然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两团泪:“战神大人,小妖求你,求你带我去找城隍庙!”
“曲陌……”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想要他自责而死吗?
她总是一遍遍地在他面前唤他战神大人,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他到底曾经对她做过怎样残忍的事情。
她忽然弯下膝盖,便想给他跪下,但他却猛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好,我带你去城隍庙!”他哽咽着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抱着她,大步向前走,只觉怀中抱着的不像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身子轻得像纸一样,甚至不如一捆稻草重。
城隍庙在城里,此时夜深,城门早就落钥,吊桥也早早地高翘在半空中。
他没有费事地喊守卫开城门,只是施展轻功纵身越过护城河,上了城墙。
这样大咧咧的举动自然会引来守城官兵的注意,在一阵呼喝声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城墙上旋即安静下来。
他抱着曲陌来到城隍庙。
空气中飘浮着香火的气息。
已是夜深,庙祝早已关上了庙门,他再次带着她越墙而入。
大殿里,烛火通明。
房梁上悬着盘香,一点香火中,散着淡雅的香气。
她在他的怀中挣扎,他只得很不情愿地放下她。
她冲着他笑,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凄声道:“小妖多谢战神大人,战神大人大恩大德,小妖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给战神大人做牛做马!”
“曲陌……”他惊慌着,伸手去扶她。
她却已经自行站了起来。
她的步履依旧蹒跚,踉踉跄跄地走到大殿的正中央,仰头看着阎君的塑像。
塑像是木雕的。虽然雕刻得不似地府阎君真正的模样,但其威严却不容小觑。
她缓缓地跪下,却没有跪在柔软的拜垫上,而是直接跪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曲陌……”他着急地蹲到她身边提醒她:“你身子不好,不能再受寒,快起来!”
她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将一个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曲陌恭请阎君现身,请阎君大发慈悲!”
“曲陌……”他听到她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就仿佛有一柄锤子在敲击他的心脏。
曲陌再次磕头,他无暇多想,伸出手去,让曲陌的额头磕到了他的掌心上:“曲陌,别磕了,你想见他,我替你找他出来!”
但曲陌却恶狠狠地把他的手推开,又是一个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曲陌恭请阎君现身,请阎君大发慈悲!”
他突然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庙中阎君的塑像:“如果你不想让我去地府找你,就马上给我滚出来!”
庙中突然多出一个人,阎君依然是一身深色的冕服,头戴珠冠,很不高兴地瞪着他:“本君忙着呢?一大堆案子都在等着本君亲自审理,叫叫叫,叫什么叫啊!”
曲陌发现阎君竟然现身,以膝代脚,膝行了几步,来到阎君面前,又是重重的一个头磕下:“阎君大人,求您慈悲,告知曲陌,三生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她从未忘记三生。
她早就想来城隍庙找阎君问个清楚,但身子却一直都不好,前几日,她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这才拖延到了今天。
阎君见到她,不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竟然放下身为阎君的高贵身段,蹲了下去。
他看着她额头上的淤青,苦笑道:“三生身为阴神,私入人世间,已是大罪,再加上扰乱阴阳,如今被锁在百丈崖受风寒之刑!”
曲陌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她听三生同她讲过,地府的百丈崖,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阴神的地方,在那里,会有利刃一样的风刮在阴神的身上,将他们切割得血肉模糊,等将他们切割成一团肉末之后,会让他们恢复原状,然后再重新接受风寒之刑。
“阎君大人,三生私入人世间都是为了曲陌,曲陌求您,放了三生,曲陌愿代三生受过!”
阎君轻轻地摇摇头:“曲陌,这是三生自己犯下的业障,必须由他自己来受刑,没有人可以代替!”
“不!”曲陌不信,凄声道:“一定有法子的,阎君,求您大发慈悲告诉曲陌,只要可以让三生早日离开百丈崖,不再受风寒之刑,曲陌什么都愿意做,曲陌愿将百世行医的功德送给三生,曲陌不要功德,曲陌不想成神,曲陌只想让三生可以早日脱离百丈崖,不再受那风寒之刑,阎君,地府的罪灵不是可以由人世间的亲人做善事来减轻罪刑吗?三生没有亲人,曲陌愿做三生的亲人,曲陌愿生生世世轮回在人世间行医济世,所有的功德全部送给三生,只求阎君慈悲,放了三生吧!”
曲陌一边凄声哀求,一边重重地给阎君叩头。
“曲陌,别磕了!”秋宛尘心疼地扶住她的身子,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搂入怀中。
他用力瞪着阎君,沉声道:“放了三生,条件任你提,只要不牵扯到曲陌就好!”
阎君却狠狠地回瞪着他,埋怨道:“祸是你闯的,诅咒是你下的,却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阎君……”曲陌无法从秋宛尘的怀中挣脱开,只好神情哀戚地唤着阎君:“求阎君大发慈悲,只要放了三生,曲陌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