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陌扭头一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被火烧掉的那间医馆的门前。此时,医馆已经重新盖好了,就连“回春堂医馆”的牌匾都已经挂了出来,一些工匠正在出出进进的忙碌。
她激动的看着身边的男子,若非这里是在大街上,简直想要扑进他的怀中感谢他。
他竟然偷偷地帮她将医馆重新建好,他想必是知道她最喜欢的还是行医济世。
铜铃声由远及近,听到这有些熟悉的铜铃声,曲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马蹄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响声,两辆同样豪华的马车一前一后地驶来。
前边的这一辆赶车的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扬着马鞭,将车子停下。
后边的那一辆也随之停下,闪电跳下车辕,快步来到秋宛尘面前,抱拳躬身,面色有些惭愧:“王爷,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
“没你的事,先回去吧!”秋宛尘无所谓地开口说着,眼神却瞄着从前边那辆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突然觉得这个模样生得十分儒雅的男子怎么看怎么讨厌。
兰宫秋手上拎着曲陌的药箱走过来,俊美的脸孔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曲陌,你忘了你的药箱!”
“谢谢!”曲陌言不由衷地低声道谢,正想伸手去接,一只大手已经抢在了她的前面。
秋宛尘几乎是用抢的从兰宫秋手中拿过药箱,用白眼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然后牵了曲陌的手走向路边的拴马桩,将追风解了下来,然后带了曲陌纵身上马,一驳马头,便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曲陌也很沉默。
很快地,他们回到王府,下马后,门口的守卫上前将马牵走。
他牵了她的手走进府门。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他想送我回来,我没法拒绝……”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害怕大人责罚的小女孩,忍不住莞尔:“好了,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见他。”
听到他的安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天,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同他解释,她不敢告诉他,自己无意中撞进兰宫秋怀中的事。
一大早,便有个太监扯着公鸭嗓在浔阳王府门前喊起来:“太后驾到——”
曲陌正在喂柳惠娘喝米粥,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惊,勺子险些掉了。
柳惠娘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看你,还是这么胆小。”
她的脸色十分红润,而且还胖了不少,这段日子在傲仲轩的威逼利诱下,很明显吃得不错。
“师姊,是太后耶,你不怕她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企图?”曲陌小声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手中的粥碗。
柳惠娘目光冷冷地笑道:“她敢?!”
曲陌刚刚把手中的粥碗放到桌子上,太后已经在随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在太后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得十分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后边,是一队捧着各式礼品的太监和宫女。
曲陌依照礼节给她行礼:“曲陌拜见太后,太后金安!”
“免了免了……”太后的心情很显然十分不错,一脸的春风得意,却在看清斜靠在床榻上的柳惠娘的长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你……”迟疑的声音出口,太后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赶忙闭上嘴巴。
柳惠娘十分托大地靠坐在床榻上,只是欠了欠身,十分敷衍地开口道:“太后金安,我身子不便,不能给太后叩头。”
“大胆——”随侍太后的嬷嬷马上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太后面前不能说‘我’,要自称奴婢!”
“算了……”太后神情诡谲地阻止了随侍的嬷嬷,然后和颜悦色地坐到床边,审视着柳惠娘的脸色。“你叫柳惠娘?”
“是!”
“那你的父母……”
柳惠娘淡淡地说:“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自小跟着师父长大。”
“听说你怀了身孕,几个月了?”
太后本来对柳惠娘全无好感,甚至杀了她的心都有,但是如今她怀了身孕,身价自然就不同了。所以太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按照秋宛尘曾经提议的,让她进宫,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点血脉生下来才行。
柳惠娘淡淡地说:“五个月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怀了皇上的龙嗣也不知道说出来,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幸好孩子没事,不然的话,哀家看你怎么跟皇上交代?”
柳惠娘诧异地看着太后,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如此和蔼,更别提她曾经独闯皇宫,划花了当朝公主一张娇嫩如花的脸孔。
“过去的事情就让牠过去吧!不要太放在心上。”太后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的封号已经定下来了,放心吧!皇上不会委屈你的。皇上已经封你为菀妃,稍后会有太监来传旨。皇上可真是疼你,按规矩,你刚进宫,最多也就只能封你正五品的嫔位,但是皇上却坚持封你从二品的妃位。以后,左相就是你干爹,你是左相的干女儿,记住了吗?”
柳惠娘不解其意,瞪大了眼睛出声询问:“为什么?”
“师姊,还不快些叩谢太后。”曲陌生就一颗玲珑心,稍一思忖便想到其中的关键,这定是皇上怕师姊出身寒微,担心师姊进宫以后会被其他的妃嫔们欺负,才故意做此安排的,于是赶忙出声提醒师姊。
柳惠娘只得言不由衷道:“多谢太后!”
太后带来的那位华服夫人道:“既然名分已定,惠娘以后便是我的女儿了,来人,还不快帮小姐收拾收拾,接她回家?”
“且慢!”曲陌盈盈地笑着,阻止了那位华服夫人,然后转而看向太后,言辞恳切地道。
“师姊得太后成全,乃是师姊之幸,只是师姊之前几乎小产,如今实在是不宜奔波,曲陌斗胆,求太后恩准,让师姊留在王府调养身子,待进宫之日,再送师姊去左相府上。”
太后略一思忖,竟然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浔阳王妃的一身医术实在是鬼神难测,哀家那五外甥,病了这么多年,你都给治好了,哀家相信,你肯定能照顾好哀家的儿媳,那菀妃就交给你了。”
曲陌面露喜色:“多谢太后信任,曲陌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菀妃娘娘。”
太后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哀家给你留下两个人,帮你服侍菀妃,有什么需要就让她们进宫去领。总之,哀家一定要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是!”曲陌低眉顺眼地微微下蹲。
送走太后,曲陌吩咐楚楚将冷掉的米粥撤掉,重新换上热腾腾的米粥。他更加不愿这世间的污浊污了她纯洁的灵魂,所以才毅然离开地府,以夺舍重生的方式附着在这具一出生便已经失了魂魄的身体上。
只有这样,他才能以一个不在命运安排之内的身份改变些什么。
他拼命地练武,想要杀了秋宛尘,只有杀了他,他们才不会相遇,她才能有另一种结局。
可是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秋宛尘乃战神降世,论武功,是这世上的第一人。
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但他仍想运筹帷幄,所以才想在他身边安插一颗棋子,直到机会来临便可以将秋宛尘一击致命的棋子。
但他却又一次失败了,江旭辉的刺杀很成功,但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秋宛尘在落水之前,以一记重手伤了江旭辉,江旭辉当时便死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江旭辉的这次刺杀行动,竟然让他们两个提前相遇。
他的确改变了一些事情,他使他们两个提前相遇,使他们两个相爱……
该死的他所做的一切竟然让他们两个相爱,天知道这和他们两个原本的姻缘之路背道而驰。
他们两个原本的姻缘不该是这样的,秋宛尘爱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柳惠娘,为了柳惠娘,他应该谋朝篡位,他应该当皇帝,应该杀掉傲仲轩,然后再将柳惠娘霸占。
他应该废掉柳惠娘的武功,挑断柳惠娘的手筋脚筋,把柳惠娘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让对他一见钟情的曲陌恨他恨得要死,又舍不得下手杀了他。
他应该在他一剑杀了曲陌的时候得知曲陌才是雪衣的真相。
可是该死的,这一切只因他的出现而改变了。
如今,他们两个人的姻缘已经改变,他们原本应该是仇人的,如今却变成了相濡以沫的夫妻。
但结果却无法改变,她总归是要因他而死。
这是她的劫数,只要生而为人,便须受情劫,只因她乱了天道,这是昔日战神对她的诅咒。
若非阎君怜她,断不可能会许她孟婆一职,让她执掌忘魂汤。
只要不再经历轮回,不再成为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个小女子,她就不会再受情劫。
可这个该死的战神却硬逼着阎君让她投胎再入轮回。
秋宛尘有些神经质地笑笑:“不可能的,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把她交给你,她是我的女人,她只能是我的女人,我不会伤害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伤害她。”
“你不信吗?”兰宫秋笑得异样的嘲讽,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秋宛尘认真地开口问道。“江旭辉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兰宫秋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你是战神降世,我亲自出手都没能杀得了你,只能用些小人步数,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五毒教的人!你娘也是五毒教的人,太后和左相都是五毒教的人,对吗?”
兰宫秋不耐烦地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吗?”
“只是确认一下!”他终于知道三十年前的五毒教为什么会自南诏消失了,原来他们举教迁徙,来到了暗夜王朝。
如果他猜得不错,兰陵王和太后便是昔日五毒教的两位教主,难怪前些日子他在皇后的寝宫里搜出那么多的毒药,想必皇后得了太后的真传。
说起来,他真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从前太后和左相他们用毒来对付他,说不定他早就去见阎君那混蛋了。
兰宫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江旭辉是个对我挺衷心的孩子,却死在你的手中。”
半空中寒光忽然一闪,银亮的剑尖出现在兰宫秋的咽喉处。
兰宫秋漫不经心地低头瞥了一眼顶在自己颈子上的冰冷金属,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你答应过曲陌不会杀我的,你想食言吗?”
“曲陌不会知道的!”秋宛尘神情冷硬地说。“我只要告诉她,皇上下旨派你去镇守边关了,她很快就能忘记你的存在。”
她紧紧咬着牙关,蜷缩在被窝中,恨不得干脆死掉算了。
那一种痛,就仿佛有无数把锐利的刀子在切割她的肚肠。
甚至痛得她浑身抽搐。
她想,她应该让颂雪睡觉前给她点个手炉用来暖肚子才对,可是现在已经是午夜,丫鬟们全都睡下,她虽是当主子的,却一向不喜欢麻烦下人。
忽然,她听到外边房门打开的吱呀声,没有脚步声,她却知道有人走了进来,旋即,床帏被人掀起。
“陌儿,你怎么了?”熟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怀在她耳边响起。
她忽然间觉得委屈,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受这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