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一直哭一直哭,谁哄我都没用。
父亲用随身带来的红漆,将墓碑上的字又认真的描了一遍。
他们看我这样也不能多呆,只有背着我下山。
回到车里,父亲有些生气的说:“真是没用,以后再也不带你来了。”
我哭得更凶,晓媛阿姨拿出一个棒棒糖逗我说:“雅雅能不能告诉阿姨,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吗?”
我止住哭,泪眼汪汪的看着她说:“我不要叔叔死,我希望躺在里面的叔叔能活过来!他能活过来吗?”
我的话让车上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晓媛阿姨忍着眼泪说:“雅雅乖,叔叔会一直躺在那里休息,等着我们有空去看他。”
我不再哭了,吃着棒棒糖望着车外的风景,却能感觉有一种悲伤在车里每个人的心中流动。
我拉着晓媛阿姨的手,笑了笑说:“那次去扫墓我从山上哭到山下,把你们闹得没办法。”
晓媛阿姨也笑了,说:“唉,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像你这么爱哭的小孩。”
我有些等不及的,撒娇的问她:“晓媛姨,你喜欢的人是他吧。快快说说你们的故事,你们当时是三角恋,还是四角恋?是你喜欢他我爸又喜欢你,还是我爸喜欢你你喜欢他他喜欢我妈,还是我妈喜欢。”
晓媛姨重重的打了一下我的手背,制止我说:“胡说,我们那时候多单纯啊,那有你们现在年轻人那么复杂,什么三角,四角,听得我头都是晕的。不早了,还是先去睡觉吧。”
我不依的拉住她说:“说给我听听吧,你们老是这样欲言又止的,都瞒了我快三十年了。既然是那么纯洁美好的事有什么不能讲的。”
“唉,大家都不愿提起主要是怕我伤心。其实我对他的悲伤,想念,还有爱,早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提不提起都是一样。”晓媛阿姨看了我一眼,说:“我可以说给你听,但你不要再胡乱推测了。”
我郑重的点点头。
从晓媛阿姨的讲述中,我终于了解了父母和她年轻时的那段故事。
原来父亲和晓媛阿姨,吴保国叔叔曾在一个小学和初中读书,三个人的家也离的很近。
他们又都喜爱音乐,所以成为了好朋友。
晓媛阿姨和吴保国叔叔的父母都是从事音乐工作的,晓媛阿姨家里有架钢琴,吴保国叔叔家里有手风琴小提琴,这在当时都是令人羡慕的。
父亲虽也喜欢音乐,可我爷奶对这并不感兴趣,他们都是在医院工作的。
父亲只有凭着热情自学,有空就在晓媛阿姨或者吴保国叔叔家里和他们一起学习音乐。
用晓媛阿姨的话说,如果说她和父亲是有音乐才华的人,那吴保国叔叔就是有音乐天赋的人。
吴保国叔叔不光有音乐家的天赋,从小还具有了音乐家的气质与风采。
晓媛阿姨从小就很崇拜吴保国叔叔,后来这种崇拜渐渐演变成了爱慕。
读完初中后他们三个人都考入了音乐学院附中的高中,正在一步步向梦想迈进。
可在这时他们刚好赶上了上山下乡。
当时他们高中一个班的同学基本上都下放到紫天农场。
刚开始在紫天农场,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每天早出晚归的去茶领采茶。
后来农场里的文工团在这些青年里挑选人员,他们三个人都幸运的被选中了。
到了文工团后,晓媛阿姨当了舞蹈演员,吴保国叔叔专门负责乐器演奏。
父亲则属于那种能说会道,性格特别活跃的人,他没有专门做某件事。
哪里有需要他就在哪里,他会参加团里话剧演出,有时人手不够他也会演奏乐器,还经常和团里的领导一起策划些活动。
母亲就是他和团里领导一起去紫天县一个中学里招人认识的。
那时父亲代表团里的领导绘声绘色的在学校里讲招收女团员的条件。
有一群读初中的女孩子围着我爸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只有母亲静静的站在那群女孩子中,一言不发的望着我爸,专注的听他讲着。
父亲很自然的留意到了这个女孩,并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就被她深深吸引。
后来母亲通过考试顺利的进入了文工团,那时她亲切的称呼我爸、晓媛阿姨、吴保国叔叔为洛老师、何老师、吴老师。
其实他们只大母亲四岁而已,可在团里已算得上是前辈了。
父亲和母亲、晓媛阿姨和吴保国叔叔,他们的爱情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慢慢滋长。
那个时候他们表达爱情的方式都很含蓄,有时只是多说一句话,多了一个特别的眼神,多一份不同寻常的关心。
晓媛阿姨心里知道父亲喜欢母亲,便总借故将母亲叫来和他们三个人一起。
他们四个人常常在休息时,父亲会想法借来两辆单车,他和保国叔叔带着晓媛阿姨和母亲,从田间、果林、小河,到茶岭、牧场、寺庙,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声。
那里的山山水水,田间地头都是他们美好青春的印证。
父亲他们在紫天农场的文工团整整呆了六年,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都在农场度过。
在晓媛阿姨、保国叔叔和父亲二十二岁的那年,过去下放到农场的城市青年都开始陆续通过各种途径回城。
他们三个人的父母也正在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回到城里。
以往平静而单纯的日子泛起了波澜,那份纯真的爱情虽然都藏在各自心里,却从未点破。
谁也无法预见回城后是什么样的日子等着他们,而且因为母亲就是紫天县本地人,如果父亲回城,他们就面临着分离。
对大城市的向往,和对这里一切的留恋,让他们心情复杂徘徊,他们都意识到明确的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到了。
晓媛阿姨说,她不知道我父亲是如何向我母亲表明心意的,只知道我父亲后来离开农场时和我母亲的恋爱关系已经很明朗了。
可她清晰的记得她和保国叔叔相互表白,承诺一生的情景。
那天下午团里的排练很早就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宿舍时,吴保国却一直跟在何晓媛身后。
何晓媛奇怪的问他:“吴保国,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说:“晓媛,我们单独走走吧。”
他不笑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浪漫气质,他只要安静的看着某个人,眼睛就会自然的含着笑意,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让女人着迷。
何况他还是温柔微笑的样子,何晓媛脸色红彤彤的,无法拒绝的说:“好!”
何晓媛跟着吴保国一路走着,避开人多的地方,不知不觉走到山下的一条小河边。
一路上他们无话找话的谈了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吴保国,这次去王台庄演出有你吗?”
“有啊。”
“那这次你和我,还有华林都要去,就是卓敏不去。”
“我们这不是马上都要回城了,估计是最后一次演出了,卓敏以后演出的机会还多。”
“听华林说他父母已为他找好医院那边的关系了,我父母也说没问题,你父母那边有信吗?”
“也差不多了吧。”
“只是华林回城了,卓敏怎么办?他们两个人真可怜。”
“你就别担心了,分开只是暂时的,等华林回城了再想办法,卓敏肯定也能进城。”
吴保国突然拉住何晓媛的手,何晓媛想挣脱他,却被他抓得更紧。
他深情的望着何晓媛说:“那个,那个,我们的事,回城后是不是要让父母订下来才好。”
何晓媛害羞的说:“我们的什么事?”
“你明白的,就是那件事!”
何晓媛一分一分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激动的从背后抱住她说:“你爱我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反问他:“你爱我吗?”
“我爱你,如同爱自己的生命!”
她等这句话等了好多年,当真实的听到的这一刻,她的心狂跳不已,“我也是!”
他们一直在小河边呆到黄昏过后,在夕天的余晖中第一次对方。
他们约好了,回城就结婚,然后再一起考音乐学院,在最高的音乐学府里继续深造,一起实现人生的梦想与追求。
可谁又会料到,他最终竟永远的留在了这青山绿水间。
晓媛阿姨他们在农场文工团时,经常会到一些偏远的的山村去演出。
那次去王台庄的文艺演出,是他们回城前最后一次参加团里组织的演出活动。
去时和演出时都非常顺利,演出完后王台庄的干部组织村民在村里的广场上设酒席犒劳文工团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