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位,是大昭第一庄庄主永夜,护送暗主一路前来流安,为的便是……”突河指了指一旁的白衣男子,可嘴里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思绪打断,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将有些话堵在喉间。但很快他隐去那一丝不舍,坚定说道,“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礼的结局,所以他们来流安,为的便是劝说本汗取消婚礼,理由得当,本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这一次流安不是没错,培养出一个野狼崽子,本汗作为国主,势必负责到底,绝不会不闻不问,必然交给大昭一个满意的交代!”
阶下之人有过一瞬的打算。这个年轻的国主已经公然表露自己处理国务的野心和决断,而他们也没有能够反驳的资格。不说现下摄政王还在病榻,三位世子内斗不说,大世子丑闻败露,又有南都之事牵扯颇多,罪责难逃,下场难定。三世子引狼入室殃及鱼池,还尚未悔改之心,身子残废不说,还不知会面临何等惩罚。二世子虽说行事无误,但鲁莽行事日后必定稍有惩戒。摄政王没有遗诏,继承王位的人选都还未板上钉钉,可现在又冒出一个私生子,却也是此次血色婚礼的始作俑者,挑唆三位世子反目,剩下一位郡主,流安自古以来还未曾有嫡女继承王位之说。所以抛开再多的有关摄政王府的猜测,这个位置已经形同虚设。
而今日救下所有人的,是受国主之命调兵前来的风烈将军,如此大恩大德,他们确实要感谢突河的果敢和当机立断。而并非以往那个因为被上下监视,以辅佐为谎言遮掩而成为傀儡的那个少年国主。众人已经感受到这位少年国主的变化,他们更明白今日一过,这皇城之中到底是谁来掌控权势和命运。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过是俯首称臣,诚心拥戴这位暴风成长的国主。
“现在,诸位爱卿可还有意见?”突河最后一遍问话,见四下一片沉默,所有人目光聚焦他身上,像是在等待什么。他神色决然,背着手骤然抬起,声音铿锵,“来人,宣旨!”
“是!”近身的宫人迅速反应过来,随即便差人从太阳宫中端来纸墨和国玺。
只听到突河严声道,“传旨下去!本汗诚然思虑,和亲大婚否出本心,又出血洗之灾,由恐破坏两国之和,本汗不忍见此之景,现自愿解除婚约,取消和亲之说,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此番大婚既出此等罪人,流安不会坐视不理,择日派人护送暗主与庄主返回大昭国都,并派人相协大昭内部之争,确保和亲之事善始善终,两国各得己任之利。其余之事不予过问,即日与大昭重修两国之和,永不犯境!”
宫人很快拟好旨意,递到突河面前让他过目。只见他略微扫了一眼,又道,“还有,风烈将军救驾有功,先提拔将军暂代摄政王之职,统管兵权,辅佐政务,即日上任,不得延误!”
取消和亲一旨原本就让众人吃惊,如今又突然提携风烈,众人更是吃惊,没想到突河是有意换血,此次大婚虽出乎意料,但却在突河的掌控之中,南都一事放风在外,突河已经将自己最想要的拿了回来,而这一次,他是做好了不准备再拱手让人的一切准备。所有人都知道风烈是汉人的身份,而让一个外姓人辅佐政务,并分由大权,突河对他实在信任,也由此挑战了整个流安的传统,让人们看到他这位少年国主的不同。
想来摄政王恢复是遥遥无期了,众人只能妥协,放弃最初的抵触和震惊,只见他们齐齐跪地,高声呼道,“国主圣明,臣等遵旨!”
而风烈也从一瞬的疑惑中恢复过来,行礼接旨,并没有任何多疑的思绪。他好似早料到这是谁的主意,不仅将视线移到那个白衣身影之上,冰蓝色的眼眸泛着别样的色彩。
众人既然接受这位少年国主的旨意,同样也接受接下来这位国主的行事速度。血色婚礼之后皇城狼藉不甚,突河首先下令整治皇城,将所有人换上风烈重新带回的人,尤其是之前替摄政王监视他的眼线统统处置,又公告天下大婚取消的一些始末,将几个世子的罪责名列,大世子关押天牢终身不得复位,三世子降职远派,终身不得回都城。二世子则惩以小戒,并交由他暂且代理王府事宜直到摄政王恢复。又考虑到摄政王本身牵扯南都之事,王位继承的决策权一并上交突河手中。
再者,有关和亲团打道回府的事情,突河亦是没有耽误。
解除婚约的旨意一下,突河已经明白余莫卿归心似箭,便没多做挽留,他与余莫卿商议之下,决定暂时封锁和亲的消息,顺着余莫卿和永夜最初的规划,让远在大昭的三皇子以为冬郎已经得逞,再趁回到国都给他一个马后炮,让他避之不及。因为国都还有二皇子接应,途中永夜和余莫卿都会连续调人接应以免出现意外,所以突河最终决定在和亲团现行离开后派兵跟随,只要余莫卿吩咐,便准备随时动手。直到大昭掌权已成定局,再收复这一批精兵。
所以当余莫卿再次带着和亲团踏上回程的路,左右也才过去两天。她也没来得及与突珍珍告别,最后是被突河亲自送别,“姐姐,但愿……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余莫卿一身黛紫,玉容艳丽,利落飒爽,如瀑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翻身跃然马上,挺拔的身姿亦如劲松,见突河眼中满是不舍,她应声回道,“会的!一定会再见的!”
突河抿唇一笑,并不想让余莫卿看出他柔弱的模样,咬牙道,“姐姐,一路顺风!”
余莫卿没有多言,定睛看着突河,十几日的相处,原本青涩的脸庞已经透露别样的成熟,她相信这个孩子未来可期,用力点头回道,“小河……保重!”
突河不再回话,无声的承诺放在万般不舍的离别之中,不远处的队伍正在等待余莫卿,那同样骑在马上的白衣身影更是目不转睛盯着他与余莫卿之间的距离,不断传递着警告的信号,宣告自己的主权。突河知道自己不可能挽留无法留下的人,只能抬手挥了挥,将眼里最后一丝眷恋留在回忆里,留在自己澄澈的净土缅怀。
万千心绪化作一个眼神,一个对视。
余莫卿也不再说话,将所有祝福放在无声的承诺中,她抬手拉动缰绳,随即调转马头,两腿一夹,“驾!”
马蹄声绝尘而去,滚滚浓烟呼啸冉冉,突河眼里紫色的身影奔着队伍领头,与那白色身影并肩而行,带着偌大队列自城门处离去,最终成为他眼里的星点,将他年少的悸动一并带去了陌生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