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才将目光从那靴子上收回,转过身来,对绿果说道:“绿果,我们走吧。”
绿果点点头,二人便随着赵嬷嬷离了海棠苑,往正厅去了。身后只留下木棉一人倚着门垂着泪。
到了正厅,便瞧到老爷杨铭、夫人王氏、二爷杨墨、穆家老爷穆齐、夫人蒋氏都在厅内等着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颇为肃穆,瞧到心儿缓缓走了来,蒋氏与王氏都忍不住落下泪来,穆齐则稍作镇静地望着她,手却微微有些发颤,而杨铭则重重叹了口气。
心儿抬眼瞧了瞧众人,一一行了礼,又瞧到了杨墨,他仍是一袭白衣,只是昔日明媚闪动的桃花眼,如今黯然无光,凄凉的目光透过密密的睫毛直直望着自己。心儿想冲他笑笑,却觉得异常艰难,她终还是避开他的眼睛垂下头来。杨墨缓缓走到她身旁,二人便面对着四人跪了下来。
半晌,杨铭才缓缓对穆齐说道:“家母有病在身,犬子与贵府四小姐和离之事,便由在下来操持
。”说到这里,他瞧了瞧身旁哭作一团的王氏,叹了口气,说道:“也罢,穆大人也瞧到了,下官夫妇二人将心儿当女儿看待,只可惜世事难料,飞来横祸。只望此后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说罢,他便瞧向杨墨。
杨墨望了望众人,轻声说道:“和离文书已经拟好,请穆大人过目。”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页文书模样的纸来,双手捧给穆齐。
穆齐也不伸手去接,只说道:“还请杨二爷亲口读与老夫听。”
杨墨望望身边的心儿,缓缓展开手中的纸,颤声念道:“穆氏女合心,娴淑柔善,红烛堂前初见,吾心甚慰,感念前世三载恩情,始得今日佳眷;谁料玉兰幽香犹在,鸳鸯却泣离分,若知今日断肠之痛,莫教当初一见倾心;独对香衾软枕半边空,看尽花烛垂泪待天明;鹧鸪声悲,姻缘散尽,今日一别,锦书难托。”
念到这里,他终哽咽起来,心儿早已泪流满面,往日的种种恩爱如今竟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入心中,痛彻骨髓。
杨墨瞧着她满面的泪痕,也落下泪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素色的帕子来,轻轻替她拭了泪,望着她,颤声说道:“愿妻重梳妆,觅得黄袍郎,琴瑟和谐,比翼双飞。”
心儿闻言,只觉得更加痛楚起来,抬眼望向他,只见他眼角的泪正顺着他清瘦的脸颊落了下来。她心中不忍,想伸手替他拭了泪,却不妨他一把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心儿闭上眼睛,索性伏在他肩上痛哭起来。
屋内众人瞧到二人这般痛苦,都面露不忍,蒋氏不住地抹着泪,而王氏则早已哭成泪人,口中只喊道:“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厅内正一片哭泣声,便见到有丫鬟慌慌忙忙走了来,说道:“老爷、夫人,大奶奶恐怕是要生了。”
心儿闻言,缓缓离了杨墨的怀,拭了拭脸上的泪。
穆齐瞧到了,便起身说道:“既然贵府还有事情,那便不打扰了。”说着,便与蒋氏上前将心儿扶了起来,轻声说道:“心儿,我们走吧,祖母还在府上等着你呢。”
心儿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她走到杨铭与王氏面前,叩了三个头,说道:“心儿谢过老爷、夫人的照料,还望老爷、夫人身体康健。”
杨铭夫妇忙将她扶起来,王氏拥着她哭了一番才松了手。
心儿缓缓走到杨墨面前,福了身,轻声说道:“心儿也谢过二爷的照料,望二爷珍重,觅得良缘。”
杨墨哽咽地叫了声:“心儿。”
心儿冲他强挤出一丝笑来,转身对老爷杨铭说道:“心儿临走前,还望能见老夫人一面。”
杨铭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好歹祖孙一场,去瞧瞧也是应当的。”说着,便命小丫鬟带了心儿往仁寿居去了。
到了仁寿居,便有小丫鬟禀了赵嬷嬷,赵嬷嬷便说道:“老夫人,二奶奶,不,是穆家四小姐来瞧老夫人了,老夫人是见还是不见?”
穆老夫人坐在榻上,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口茶,搁下茶碗,缓缓说道:“让她进来吧,她是要走的人了,见一面又何妨?”
赵嬷嬷笑笑,冲那小丫鬟点了点头。不多时,便见绿果扶着心儿缓缓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