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抄着手慢慢踱了几步,说道:“为父肩上担着沈氏一族的荣辱兴衰,若是因此事而牵连到整族,为父如何面对沈家列祖列宗?何况,圣意难违,此事也只能如此。”
沈仲彦听出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急了起来,说道:“那我们岂不是为了保全沈家而弃心儿于不顾?”
沈青正铁青了脸,一手重重拍在案上,只听“啪!”一声,条案上的紫云纹歙砚和黄花梨镂雕笔筒都随之一震,那笔筒更是一歪倒了下来,长长短短的笔便落在案上,四散滚落开来,有几支落在地上,发出一片杂乱的声音。
沈伯彦兄弟二人闻声也不由得浑身一颤,沈伯彦略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父亲请息怒,二弟他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
沈青正缓缓坐了下来,半晌没有开口。
沈伯彦想了想,便轻声说道:“儿子以为,圣上即位只一年,西北战事方平,而废太子余党仍未缴清,不可不谓是内忧外患
。圣上仁善,不愿沈家因此获罪,却也不愿此事为旁人所知,受之以柄。若仅是对沈府不利倒也罢了,若是有人心怀不轨,以此为由质疑圣上包庇皇后娘娘母家,那难免将圣上陷于不公不正的境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更有甚者,圣上当年与沈家结亲时,心儿尚在沈府,若是有人污蔑圣上同沈府一同欺瞒先皇,那恐怕局势会对圣上更加不利。如此形势下,我们即便有心要照料心儿,恐怕也只能避人耳目暗中为之。”
沈青正点了点头,说:“伯彦所说不差。日后我们与穆家的往来,要避人耳目,你二人,也少去穆家。。”
见他兄弟二人都轻轻点了点头,沈青正微微舒了口气,他转而想到了沈玉柔,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说道:“心儿及笄时,听闻皇后娘娘还赐过穆府两柄玉如意,此事若是被人深究了起来,恐怕也不免牵扯出些旧事来。”
沈伯彦看他又皱了眉,忙宽慰道:“父亲,穆府为两位小姐行及笄礼时,本就只请了平素往来较多的几家人,并无旁人,所以皇后娘娘钦赐玉如意之事,也并未有几家知晓。”
沈青正点了点头,说:“也只能如此了。”
沈仲彦本想着问他可知晓心儿与杨家的婚事,可瞧到他面色不虞,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只轻声说道:“可心儿已及笄,她的亲事……”
“她的亲事自有穆家老夫人安排。”沈青正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沈仲彦还想多说什么,沈伯彦拉了拉他的袖口,二人便起身离了梨香园。
且说心儿从桂树林中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百花坞,进了屋内,便只坐在绣墩上发呆。
秋露见状,接过绿果手中的茶,捧到她手中,轻声说:“心儿,吃口茶吧。”
她一连叫了几声,心儿才回过神来,秋露瞧着她红着眼睛,不由得一惊,问道:“心儿可是哭过了?”
心儿抬眼望着秋露欲言又止,秋露笑笑,说:“心儿今日可是听到了什么事?又或是遇到了谁?”
心儿垂下头,半晌才轻声说道:“我今日见到一位旧识,不想他得知我被撵出沈府后,竟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今日见到了他,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认,我、我……”
说到这里,她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起来,秋露伸手将她略有些散乱的发鬓理了理,说:“不知心儿口中的这个‘他’是谁,竟能惹得心儿如此心乱?”
心儿闻言,双颊上飞起两团红晕,忙低头拭泪,口中说:“他,他不过是一位旧识,只是……”
秋露瞧着她面上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轻轻笑了笑,说:“只是这位旧识不同与旁人,心儿今日见到了,心中便再难平静下来。”
心儿听她这么说,只觉得脸颊愈发烫了起来,她忙低下头去,便听绿果在外面说:“小姐,老夫人请小姐过去。”
秋露闻言,忙拿了胭脂和细粉出来,轻轻替她匀了面,说道:“你这红眼眶可不能被众人瞧到了,还当是你受了委屈呢。”
心儿点点头,便起身去了仁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