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人入宫后深得圣上的恩宠,又有太后娘娘的照拂,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入宫后第二年,正是昭化三年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太后特钦点了穆老太爷为皇后娘娘安胎。理应并不是什么难事,皇后娘娘曾产过一位公主,此次并不是初产,只要好生照料,便不会出什么差错。
“惠贵人那时仍很得圣上的欢心,便常皇后娘娘身旁照料。起初的几个月倒也无事,皇后娘娘的胎也算是坐稳了的,谁知五个月时的一日,皇后娘娘在惠贵人的服侍下用过了穆老太爷开的安胎药,不多久便腹痛不止、下身见红,没多久便滑了胎,产下一个刚成形的男婴。
“圣上大怒,将这安胎药经手的一众人等严刑拷问,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经不住拷问,便招了,说是惠贵人伙同穆老太爷买通了自己,在皇后娘娘的安胎药中加了能让人滑胎的红花,并亲手伺候皇后娘娘服用下去。
“‘查明真相’的圣上大怒,立即便处死了那个小太监,随后便亲自审问了穆老太爷与惠贵人。二人始终不肯承认,圣上心中难忍失子之痛,盛怒之下便下旨赐死了穆老太爷,将惠贵人打入冷宫,穆家老小流放西北,家产全部抄没充公,穆府被封。从此,几世为御医的穆家,便离开了都城,去了西北。
“那时,穆家大老爷穆齐新婚不足一年,便带着穆老夫人、刚怀有身孕的夫人蒋氏、二老爷穆平、妹妹穆梨苏以及全家上下几十口去了西北。
“其实那时,为父已经与穆家二小姐穆梨苏换了庚帖,只还没有定下婚期。圣上对穆家仍愤怒不已,命朝中众人不得与穆家往来,更不能给予关照。朝中上下一时人人自危,我们沈家与岳家,也不得不与穆家划清了界限。你们的祖父为保沈家,不得不与穆家退了婚,为父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随着穆家离了都城。
“听说他们在西北的头几年异常凄惨,西北寒冷干燥,本就难以忍受,再者生活困顿,经常食不果腹。所幸穆家世代行医,仁心济世,曾受过穆家医术恩惠的草庐书坊钱家,心中感念穆家的恩情,便打着在西北开书坊分号的幌子,暗中在西北照料穆家,给与援手,才护得穆家老小周全。
“后来,穆家大老爷便在西北一带行医,因医术精湛,倒是有不少当地人慕名前来,穆家老小终于在西北安定了下来。
“相较起来,我们沈家虽世代清廉耿直,却不如商贾钱家重情重义,每每说起此事为父心中都惭愧不已
。
“昭化七年,你们的祖父受命去西北推行新政,为父便随着也去了西北。父亲心中挂念穆家安危,去了西北便暗中遣人打听穆家的下落,后来得知他们在贺兰西北的一个小村子里,便寻了机会带着为父去了穆家。
“贺兰西北多为荒漠戈壁,气候干燥、风大沙多、夏时酷暑、冬时严寒,又时常有瓦刺前来侵扰,当地居民避之不及,所以定居者鲜少。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深秋,胡杨林的树叶片片金黄,分外美丽。
“穆家就居住在离胡杨林不远的一处小院子内,屋舍虽破旧,屋内陈设却简单整洁。穆老夫人见到父亲与为父分外欢喜,连忙叫了穆家众人出来相见。为父便又见到了二小姐梨苏。
“她从屋内出来,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衫,头上只简单绾了个发髻,并无任何簪钗首饰,脸上粉黛未施,仍还如先前那般娴静。
“为父至今还记得她抬眼看到了为父时的眼神,又是欢喜,又是酸楚,旋即便噙满了泪水。为父心中何尝不是百感交集,愧疚、自责、难过、不忍都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垂泪站着,从前二人两小无猜的种种都一一出现在脑海,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自从那日见面之后,为父心中便对她不能忘怀,日后便又几次寻了借口去了穆家。终情不能自已、酿下大错,直到如今,每每想到都心痛不已。
“后来你们的祖父因受了风寒引发旧疾,整日咳嗽不止,为父留在父亲身边照料,便没机会再去穆家探望她。又过了一年多,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不得已,差人去穆家请了穆家大老爷来为父亲诊治。
“他为父亲细细诊了脉之后,连连摇头,只怪为父没有早些告知他,如今恐是难以痊愈。将他送走的时候,为父问起了二小姐的状况,他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才说她一切都好,要为父不要挂念。很多年后为父才知道,那时她已经将我们的孩子生了下来,并下定决心要瞒着我,一个人将她抚养长大。
“后来,父亲的病症加重,最终竟撒手人寰,卒于西北,为父悲痛万分,扶柩回到都城,临行仓促,只遣人知会了穆家,并未再相见。此后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你们的祖父去了以后,你们的祖母也悲痛万分,没一年便也随着父亲去了。为父便留在都城,没有再去过西北,更不知道穆家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