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月亮微微笑着,月亮仿佛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从树梢探出头来,洒下的月光更加明亮更加柔和。
一时沈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沈玉柔要嫁入亲王府做王妃了,还是圣上亲自赐婚,可见对沈家的看重。沈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连大老爷沈青正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冷着脸,眉头也稍微舒展开来些。唯有沈玉柔一人仍黯然伤神,整日躲在落樱坞内,不愿多见人。
没几日,便见宫中有使者奉了亲王妃制书、携带各色礼品物件来到沈府,大老爷沈青正、夫人陆氏、二老爷沈青直、二夫人杨氏、大爷沈伯彦、大奶奶柳氏均按品大妆,早已在中门恭候正副使者。使者随众人到了正堂,将郡王妃制书置于案上,礼官便先进入正堂,大老爷沈青正跪于案前,行了礼。正副使者接着便行了纳彩问名礼。
仪式完毕后,沈府便备酒设宴款待众位使者,忙碌了一天,这纳彩问名方算是结束了。
进了四月的一日,沈仲彦从家塾回来,便随着大爷沈伯彦二人出了府。心儿闲来无事,便去外园看了秋露,二人说了些话,心儿方才过了二门回到内园来。她沿着荷花池一路走来,刚走了没多远,便看到池中亭上的石墩上正坐着一人,一动不动地望着池水出神。
心儿走近了才看到是大小姐沈玉柔孤身一人坐在亭内
。心儿心中隐隐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走到亭中,给沈玉柔福了个身,轻声叫了声:“大小姐。”
沈玉柔听到有人叫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到是心儿,便微微露了笑脸,说:“心儿来了。”
心儿见她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愁,又只身一人在这亭内,不免有些担心起来,问:“大小姐怎会独自在此?落棋、落墨两位姐姐怎么不在身边?”
沈玉柔轻声说:“是我让她们回去了,我想独自一人瞧瞧这园子里的景色。”
心儿心中不解,便不再多言语,只静静的听着。
沈玉柔转头仍望着眼前的池水,轻声说:“从小到大,每到哪里都有丫鬟、嬷嬷们跟着,都未曾有机会自己在这园子里走走。如今你也知道,不出今年,我便要离了这里,若不趁着眼下这些日子独自在这园中走走,日后恐怕便再不能了。”
她这番话说出,心儿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想劝她什么,可却不知该说什么,便只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听她说下去。
“自小众人便说我命格贵重,日后必得贵婿。我一向都不以为然,谁知造化弄人,如今竟真要嫁与王孙贵族。眼见母亲她们都眉开眼笑,我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说着,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心儿忙望向她,便见两行清泪沿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了下来。
她轻轻拭了泪,抬眼望了望心儿,继续说道:“我并没有亲姐妹,虽有玉容,可年龄毕竟差了些,倒也说不上几句话。不知怎的,见了你反倒觉得更亲近些,若是有一个同你一样的妹妹,我便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心儿闻她这么说,又知她便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姐姐,心中也酸楚起来,只觉眼角忽有些湿润起来。她忙拭了泪,说:“奴婢也没有亲姐姐,若是大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日日同大小姐说话。”
沈玉柔抬眼见到她也红了眼眶,便伸手拉她在身旁的石墩上坐下,一时二人都红了眼眶,只静静坐着望着池水,想着心事。
半晌,沈玉柔才缓缓说道:“大哥去年才同我说你不同于旁的丫鬟,我恼他没有早些告诉我,否则我们也可以多亲近些时日。如今虽是知道了,可我却又要出阁了,日后能说话的机会便更少了。”
心儿在一旁早已泪眼婆娑,只紧紧握着她的手。
沈玉柔瞧她也垂下泪来,便轻轻拿帕子拭了她腮边的泪,说道:“你在我们沈家做丫鬟,着实是委屈了,虽有父亲的照拂,可仍免不得要低声下气。”
心儿听他说的大老爷,心中更加感伤起来,半晌才拭了泪,轻声说道:“奴婢能有大老爷照料进了沈府,能见到大爷、二爷和大小姐,心存感激,并无委屈可言。”
沈玉柔听她这么说,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只紧紧握了她的手,二人便这么紧紧靠着坐在一起,静静地望着池面上的禽鸟戏水。
不知何时,从远处游来了两只鸳鸯,体型略大些的那只红喙绿冠,羽色艳丽,另一只体型略小,黑喙暗冠,通体灰褐,这对鸳鸯一面梳理着毛羽,一面依傍着朝亭子游了过来。
沈玉柔不由得看的出神,半晌,才幽幽说道:“若人真有来世,那来世化作这鸳鸯,相依相伴,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