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二少爷沈仲彦又悄悄托了黄莺过来告诉心儿,说大爷下个月回不来了,要进了五月才能回来,让心儿在浣衣房再多忍耐几个月。
心儿心中感激他的挂念,心下却隐隐有些怅惘起来,他似乎觉得自己在这里日日都备受煎熬,便时常托黄鹂、黄莺来看自己,如今得知大爷要晚几个月才能回来,便急急的遣人递了消息,生怕自己等不及。
心儿轻叹了口气,自己在这浣衣房倒是一切顺心,平日活计是多了些,旁的比起福禄居来倒轻松了些。这里的浣洗丫鬟虽个个尖牙利嘴,但也只不过图一时口舌之快,并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厨房的人虽待自己还是一贯的讥诮,但日子久了,倒也没什么花头,索性连话也懒得对自己说了。想必自己离了内园这些日子,香秀也终不再“记挂”着自己了。何况如今身边有秋露的陪伴和照应,日子过得倒也没那么苦闷。
而这些似乎是二少爷沈仲彦不能明白的,在他看来,比起舞文弄墨、描花绣柳,做粗活着实难以忍受。心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终究是这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和自己之间,终还是隔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心儿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沈仲彦的事情,只安心在浣衣房待了下来。
不觉到了四月底,府内桃红柳绿,燕鸣莺啼,自是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府中又传来好消息,大少爷沈伯彦殿试中了二甲第二名,圣上看他少年有成,又得知他是大爷沈青正长子,特钦点了庶吉士
。
一时府内哗然,只有圣上瞧中的有才学的进士才可以被选到翰林院任庶吉士,在翰林院之后,便会被授予官职,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
下人们都眉开眼笑,说大少爷沈伯彦年纪轻轻就有此殊荣,日后定会平步青云。即便大爷在外地办差,大奶奶陆氏还是在府内摆了宴,搭了戏台,请好友亲朋相聚庆祝,府内说不尽的热闹。
一日,浣衣房内事情并不多,心儿把换洗好的衣物晾晒起来,手头上倒也没什么事情,正巧素心来找她,她便同素心在外园中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话。
二人沿着游廊走到一处池中亭来,这亭子建在池中央,四面都是游廊,正门朝南,其余三面都是雕镂格子,上面糊了纸,纸上还描着亭台楼阁、花鸟走兽,甚是精致。亭子西侧还置有石桌石凳,二人便在亭子外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心儿瞧到素心微微锁着眉,隐隐透出些忧愁来,便问到:“姐姐,你今日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的,可是心里不痛快?”
听心儿这么一问,素心大大的眼中升起了一片水雾,眼眶也红了起来,心儿瞧到她似乎要哭的样子,也吃了一惊,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姐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素心略有些哽咽地对心儿说:“今日大奶奶罚了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心儿深知素心一贯小心稳重,很少出错,大奶奶素来又很喜欢她,不知今日犯了什么错,竟被罚了三个月的银子。便问到:“可是姐姐出了什么岔子?”
素心摇了摇头,说道:“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今日奶奶和二奶奶在厅内说话,我上去奉茶,大奶奶接过茶吃了一口就搁在桌上,嫌茶冷,说我做事笨手笨脚。奶奶还说我……”说到这里,素心的眼泪滚落下来,抽泣地说不出话来。
心儿忙抚着她的背,半晌,她才好些,说:“奶奶还说要撵我出去,省得留着我在府中狐媚主子。”这话说完,素心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心儿心中诧异,素心虽然长相出挑,但是为人低调本分,见到少爷们也只福个身行了礼,从未听说她还会迷惑主子们。
素心哭了一阵子,才止住哭,说道:“心儿,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心只在奶奶身上,从来不曾对少爷们动过心思,见面也不过行个礼而已。别说少爷们,就是大爷和二爷,我也不曾多说过一句话。今日奶奶这么说,我心里真的是冤的很。”说着,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心儿忙扯出帕子替她擦了泪,说道:“姐姐说的句句是真,心儿心中也替姐姐冤,奶奶平日对姐姐爱护有加,据心儿所知,都不曾大声训斥过姐姐,不知今日奶奶怎么忽这么待姐姐?可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素心听心儿这么一说,也止了哭,细细思量起来,说道:“今日二奶奶过来给奶奶请安,两位奶奶便在厅内说话,不过是说些日常的闲话而已。我被奶奶训斥了以后,我瞧二奶奶面上也讪讪的,没多久便起身走了。”
心儿忽想到前几日的一件事来,抬眼又看到素心哭过了之后面色微红,眼中泪光点点,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便缓缓说道:“素心姐姐,心儿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素心点点头,心儿便说道:“素心姐姐对爷们、少爷们心无杂念,可不能保着旁人对姐姐也是心无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