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心儿坐在炕桌旁,闻着屋内弥漫着的淡淡的药草香气,瞧着娘亲坐在炕上绣着手上的抹额。西北的大日头透过敞开的门照了进来,照在心儿脸上,她不由得眯起眼来,只觉得浑身暖暖的。
“心儿”她忽听到娘亲叫她的名字,她正要答应,却隐隐觉得那声音似乎不像是娘亲的
。
“心儿,心儿!”又是一阵急促的叫声,心儿闻声忙睁开眼睛,望着四周的陈设,才想到自己如今人在这江南的都城,而娘亲也已不在人世。她轻叹了口气,自己又梦到娘亲了。
她正想着,便见周大娘正望着自己,说道:“心儿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心儿忙回过神来,冲她笑笑,叫了声“伯母”。
周大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说道:“将小姐从西北接回到都城来,本打算……”说到这里,她忙止住了,瞧到心儿并未多问,忙又说道:“可如今瞧下来,先前那盘算竟是不行的,只能委屈小姐了,今日沈府选丫鬟入府,小姐便随着我先去沈府罢。”
心儿不妨她这么说,又见她神色慌张,便忙从床榻上下来,说道:“心儿在都城无亲无故,有劳伯父、伯母照料,既然伯母这么说,那心儿便随伯母去沈府去。”
周大娘一面手脚麻利地替她梳了头,绾了双螺髻,一面口中嘱咐道:“小姐只需在这沈府的外园先做两个月的小丫鬟,后面自会有人将小姐送到翠烟阁去伺候,便有人照应小姐了。”
心儿点点头,说道:“心儿知道了。”
周大娘端看了她一番,轻叹了口气,说道:“心儿小姐还真是好相貌,只是委屈了。”
心儿浅浅一笑,说道:“有何委屈可言,心儿本就是西北郎中家的孩子。”
周大娘摇了摇头,一面又嘱托了她一番,一面忙带了她乘了马车往沈府去了。
沈府,大少爷沈伯彦端坐在楠木条桌旁,伸手端起丫鬟奉上的官窑五彩盖碗,掀起碗盖嗅了嗅茶香,又用盖子轻轻地拨动着茶汤,却并不送入口中,而是微微抬起眼睛,瞧着面前一字排开站着的十多个小丫头。
这些都是今年刚入府的新丫头,先在外园由训导嬷嬷教导了两个月的时间,然后挑选出来些相貌端正、手脚伶俐的送到各个院子内当小丫鬟。
沈伯彦面前的这些丫鬟正是嬷嬷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约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一色的青绿夹棉缎面短袄,下面是月白长裙,头上整齐得梳着双螺髻,粉黛未施,全都敛声屏气,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些小丫鬟一旁站着专管丫鬟采买分配的管事嬷嬷刘嬷嬷,她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体微胖、面色红润,嘴角微微带着笑。她抬头看了看大少爷又看了看这些小丫鬟,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大少爷今年十六岁,熟读诗书,一门心思都在考取功名上,对不相干的事情向来很少搭理。以往各房各院挑小丫鬟的时候,大少爷向来不闻不问,只安排身边的大丫鬟春雨和秋露来挑,并不多言语。如今虽然秋露不在身边了,可春雨还在眼前,挑两个干杂活的小丫鬟也并不是难事。
可如今看来大少爷倒像是改了性子了,反反复复盯着这些小丫头半盏茶的功夫,却不说话。刘嬷嬷忍不住抬起头要开口说话,却见大少爷把茶碗搁在桌上,开始问话了。
他微微指了下右手边第一个小丫头,缓缓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清澈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刘嬷嬷也终于舒了口气。
那小丫鬟并不敢抬头,只怯生生的回答:“回大少爷的话,奴婢翠雨,今年十二岁
。”
“那你呢?”他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转过目光问第二个丫头。
那个小丫鬟同样恭谨地回答到:“奴婢红玉,今年十三岁。”
他仍不打算盘问更多,只是问向了第三个丫头。
旁边的刘嬷嬷和大丫鬟春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满眼疑惑,却也不敢言语,只眼瞅着他一个个问下去。
一圈问下来之后,他似乎并不满意,抬起头望了望刘嬷嬷,眉头微蹙,似有些疑惑地问道:“嬷嬷,今年新入府的小丫鬟都在这里了?”
刘嬷嬷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忙笑道:“除了大奶奶自己留了两个,并给二少爷挑了两个之外,剩下的都在这里,先送过来给大少爷选。”
沈伯彦心下微微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春雨说:“你来挑两个机灵的吧,我都仔细问过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
外头的春雨和刘嬷嬷仍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大少爷今日唱的是哪出,但也不敢怠慢了,赶紧挑起人来,最后选了两个长相齐整,看起来机灵的小丫鬟留了下来,剩下的都由刘嬷嬷带着去了大小姐所在的落樱坞了。
里间,沈伯彦坐在书案前,心下思量着:从如今这情形看,那个小丫头必定已经在正院里了,若是留在母亲身边,自己十有*是要不出的,若是放在二弟房内,二弟年龄尚小,玩心重,说不定还有可能将那小丫鬟要到自己身边来。他沉思了片刻,便翻出一本书来,拿着出了门,迈步朝正院的福禄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