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纪泽和老太太还有怡然共乘的一辆车。
老太太抿着嘴一直不说话,纪泽冷着脸在开车。怡然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奶奶和叔叔,也不敢说话。车里静悄悄的,耳旁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与车速过快造成的风的呼啸声。
回到家里,纪泽一下瘫坐在了沙发上。看着怡然和刘婶扶着母亲,慢慢的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看着头发花白,却依旧一丝不苟,甚至隐隐之间还透露着威严的母亲。心下不是不无感慨的。
他其实与她不算亲近。幼年时对母亲和父亲还有些惧怕。他整个的童年时光里,只有大哥和各种各样的保姆,老师。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一个说不上好还是说不上坏的习惯。那就是从来不求别人。什么事都不求。纪泽与普通的公子哥不一样。别人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生存能力。而纪泽是什么都靠着自己摸索,思考。有些事他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于那么做。
当然,看在纪家众人的份上。纪泽是交了一些未来很有“发展”的狐朋狗友。更多的则是他自己凭借个人魅力结交的。
在他的字典里,自己能做的,绝对不会求人,更不会求自己的家里人。这个家里人只包含了他的父母双亲。
今天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个婚他是执意不会结的。于氏集团也好,孩子也好。他都不想要。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于家一直不同意,要到翻脸的地步。那么他的最大让步和底线是什么。他宁肯付出他能力范围内的所有,也不愿意日后全是将就。
他能不紧张,能不害怕吗?于都是谁,那是曾经和自己的父亲各占一半江山的老油条。他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也没想过斗赢他。他只是想解决了这件事。早解决早利索。
在母亲去之前,面对于家三个人的质问,他面上的从容不迫都他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换来的。他不能让步,更不能表现出怯场害怕。他并没有取得母亲的同意,所以他的底气,是自己给自己的执着。
纪泽在被茶杯砸伤的那一瞬间,心里是有那么一丝委屈的。他甚至恍惚的想起刘安安曾经在养老院时,说过的一些话。
她当时在给几位老人晒被子,纪泽坐在一侧的凉椅上和张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的余光视线里全都是她在阳光下,白瓷娃娃一般的侧脸,她笑的眼睛弯弯的。纪泽都不清楚为什么晒个被子,她这么高兴。或者吃饭的时候,二婶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她也会开心好久。带着自己的疑惑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刘安安,你天天在笑什么?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吗?晾个被子怎么那么开心?不怕晒吗?女孩子不都是怕晒黑一类的?”
刘安安正在眯着眼睛感受明媚的阳光,感受着微风的轻柔。显然心情很好的模样。听见纪泽的问话,礼貌性的转过头看着他,干净透彻的大眼睛眨阿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脸懵懵的问他: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这话把纪泽问的哑口无言,可他还是倔强的回嘴道:
“就是想问你,为什么每次见你好像都很快乐。没有烦恼一样。你没有什么难过,伤心,懊恼的事?你好像都没有什么追求一样。”
刘安安摇了摇头,
“唔,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没有什么追求,或者难过的事。因为我活在当下,乐在其中。我其实不懂什么大道理,没那么多文化,一所二流大学念的不上不下。可我依然很满足。家里人幸福,大爷大娘们健健康康的,我有一间花店可以满足我的日常花销,偶尔还可以画画做手工。没有什么需要我懊恼,伤心的事情啊。因为我一直都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在任何事情,任何的情况下,我都可以找到自己满足的点。
都说有钱人的生活啊,衣食住行啊,贵的衣服,贵的包,都比较好,让人羡慕。可
我却不那么认为,我觉得平淡生活是最理想的生活。而且最理想的生活其实还是平淡生活。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未必就会比我开心多少。他们追求的多,想要的更多,所以其实累的就更多了。人呐,就这么一个拳头大的心,你开心的事装满了,不开心的事也就进不来了。所以我总是很快乐,因为我要把世间所有的开心快乐的事,全都装进我的心里,这样我就没什么懊恼,难过的事啦。小泽哥哥,难道不是吗?”
就是这样一番话一直让纪泽记得很深刻。那个散满阳光的午后,那个宽敞的院子里。那个小小的人,说的那些话。让他直到现在才品味过来。因为他们这些人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又不肯舍得自己的东西。所以他们相互试探,相互索求,相互挑战对方的底线。
在被砸到的这一刻起,他突然特别的想刘安安。他第一次有了想当一个普通人的想法。如果他不是纪家的二儿子多好。如果他不需要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放在经营公司上多好。他不需要考虑公司的运转,不需要考虑联姻的价值。不用在乎世俗人的眼光。他就当一个人海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或者个体商贩,甚至是一个花农,一个清洁工。他也就可以不用这么大的压力了。富裕的生活是带给了他无数的财富与物质。但同样的。也带给了他无数的烦恼和事情。
所以,一向骄傲放纵的纪泽委屈了。看见因为自己受伤而红了眼眶的小侄女,他心里丝丝的心疼。他后悔带她来了,他们叔侄两个人硬不过于都这样的商业大亨的。可就是那个时候,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那一瞬间,他回头看着母亲一步步缓慢的,带着他习惯性的微笑,向着他走来了。他承认那一刻,他感动了。他知道了,被母亲护在身后是种什么样的的感觉了。
他听着母亲与他们的针锋相对,他听见了母亲字里行间的处处维护,他才又一次稳住了自己的决心……。
“阿泽,你在想什么?别难过了。这件事也算是暂时的告一段落了。我们的意思已经和他们表明了。我们的补偿条件也摆在那。至于,怎么选择。就是他们家的事了。”老太太温柔的安慰着纪泽。
纪泽眼角微红的看着老太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