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滂沱,波涛汹涌。
千疮百孔的崖壁在江川支脉的浪头冲刷之下,山体结构变得岌岌可危。
“苏星辰,苏星辰!听到了吗?”叶北捂着领口,将蓝牙耳麦凑到嘴边,可糟糕的天气和身后的精怪之灵都影响着信号。
“叶大哥,我们得走了。”武鸣双眼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听见山洪暴发时迅猛的动静。
“客人还没到来齐,茶会都没开始……我不喜欢半途而废。”叶北的包袱早就满了,他攥着灵牌往身后的空地扔,“你看看她……看看这丫头的卡姿兰美妆大眼睛。”
玲希身上的小裙子探出一片片枝丫,卷着灵位往外递,她正努力地翻开垃圾,要把她的“朋友们”都带出来,眼神倔强。
武鸣:“我看不到。”
“那就用心眼看。”叶北说。
武鸣蒙眼黑布中开始闪出红光——这下他终于看见了。
镇水灵庙之中,巨犀的灵体上原本附着猩红色的斑斑点点,都是山精野怪的灵,没了灵牌香火供奉,它们就藏在石犀的法身之中,吮吸着通天兽的灵体苟活,不时有一两颗红彤彤的卵离开石犀之身,化作一团红光,飞入叶北身后的灵牌里。
“你干得什么蠢事呀……奴才。”穷奇躲在金刚伞下,放着冷言冷语:“阴阳先生~你的本职工作呢?~你的职业道德呢?~你的承诺呢?~”
叶北不假思索地说了九个字。
“加班费。”
“绩效奖。”
“小鱼干。”
每一个精怪都算是濒危物种,他就不信这些精怪的牌位送去天枢换不到钱,
猫主子瞳孔变得滚圆,身不由己地钻进了雨里。
“这是什么咒语……”
它吐着嫌弃的句子,两只粉嫩的小爪子握上灵牌,穷奇小脑袋瓜仿佛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猫脸上的困顿表情一闪即逝。
那一刻,它在思考着灵位的意义,也在思考着它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在腊八节时,要举行【逐疫】之礼,穷奇会吃掉害人的毒蛊,为一个健健康康的新年做准备。
也有人类给穷奇做过灵牌。
穷奇嘟囔着,将牌位扔去叶北身后,每每想起当初自己的灵牌里传来的一句句祈愿,都觉得凡人极顽极蠢极贪心。
“吵死了……”
发完牢骚,这爱干净的猫主子开始跟着奴才一块挖垃圾。
……
……
叶北的出租屋楼下,家家户户收了衣服关了门窗,准备迎接衡阴市十来年一遇的台风大雨。
中元节祭祀用的小白圈旁,不见鬼神不见人。
牌楼旁的大排档雨棚里,坐着五十来位街坊邻居,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们,他们脸上血色全无,身形缥缈,全是回来拿例钱的返阳客。
昭君姐坐在众鬼当中,老态龙钟的模样,眼里有种止不住的机灵劲,不时扫过堂下的返阳客们,鲜有对视,对方都是一副做贼心虚,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昭君姐说:“小叶子有麻烦了,我要去帮他,哥哥姐姐们怎么想?”
有瘸腿老汉接道:“咱们一帮老弱病残,怎么去照顾阴阳先生的事?昭君姐你这是在难为人……”
有富态阿婆附和道:“对啊,咱们活着的时候行善积德,好不容易在半步多有了暂住证,返阳就这么几天,要是在阳间闹出事端,怕是鬼都做不成了。”
有暮年白须翁反驳:“小李,你是想投胎了?!我还要多看几年孙子,你要走你一个人走,别拉上街坊邻居!”
更多是堂下老鬼们的窃窃私语。
“我还想安安心心拿个例钱,这鬼天气……”
“姓叶的小子,你熟嘛?”
“不熟,不熟…”
“我分明记得你的白事就是他来做的!”
“胡乱说些甚么……这小子最近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恐怕已经变成妖怪了,你们不想当鬼我可管不着!哼!”
排挡中站起一位胖爷爷,一通吹胡子瞪眼,落下两句狠话,回了家。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原本鬼满为患的店铺,只剩下李昭君老奶奶一人。
她气定神闲,心情平静,又过了一分钟的功夫,门口跑进来两个小娃娃,脸上透着心虚,手中捧着忘忧茶的茶罐,一共两瓶,往桌上一放。
“阿嬷说的就是这个吧?”稍大一些的男孩问弟弟。
弟弟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信封,低头看了半天,好像字都认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