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真以为你们一家人的过家家会玩一辈子吧?”
“归根结底,你——只是一把刀而已呀。”
并不需要呼吸的小泠,此时却喘息着,瞪大了眼睛,小脸面目狰狞,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泄愤似的挥刀向吴君豹砍去。
“呀!!!!”
她吼着,眼眶微微泛红,拼尽全力的一刀却和之前的无数刀一样毫无成果,甚至更糟。
龙鞭招架住青龙偃月刀,压着刀锋,将刀身按在地上。
小泠奋力抽刀,一向得心应手的青龙偃月刀却像长在了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你沉湎于大家对你的宠溺和呵护,你喜欢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但却从不说破的某一点原因——你也是精魅,可以幻化成任意的模样。但你偏偏变成了这幅小女孩的模样,在那晚的月光下,从青龙偃月刀中出来,歪着头,对主人说着:‘你他娘的就是我的master吗’。”
“在你还是一把刀的时候,你就知道宋九月是个女儿奴,打心眼儿里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所以才化形成这幅模样。”
“哈,可怜,可笑,又可悲。”
小泠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攥住刀柄的手指节泛白。
吴君豹说得没错。
八十年前,自从老主人提不动刀以后,她就一直被放在宋家的祠堂里,接受香火的熏陶。
看起来地位很高,但小泠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宋家的子孙们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每每看到那柄青龙偃月刀,总会恭敬的低下头,窃窃私语。
“那就是三爷爷的刀啊……”
“据说是宋朝时铸造的名刃呢。”
“看起来真的好酷!”
“酷?哈,这把刀杀过的人,或许比你见过的都多!”
……
叶长溪的观点代表了绝大多数人——冷艳锯,是一把杀人无数的凶器。
人们的目光中满是恭敬,但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只把她当做一柄刀罢了。
除了祭祖之类的大日子,只有本家子弟有资格进入祠堂。
用刀把想都能想到,宋美人那种人肯定不会经常去祠堂里为一把青龙偃月刀擦灰。
青龙偃月刀摆在刀架上,渐渐蒙了尘,生了锈。
直到她被送到宋九月身边。
“你很喜欢宋九月,像喜欢曾经的那位大人一样。”吴君豹握着钢鞭,将青龙偃月刀紧紧压在地上。
“自然而然的,你也希望他喜欢你。”
“你变成了扛着青龙偃月刀的萝莉,守护在他身边,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斩妖除魔,像个最孝顺最能干的女儿。”
“你享受着主人的摸头和喂食,尽情的撒娇,尽情的被宋九月和桃夭夭宠爱——因为这是你凭本事挣来的。”
“可现在!”
龙鞭和青龙偃月刀发出摩擦地刺耳声音,吴君豹面色一沉,眼神阴翳地道:
“你还有资格享受这一切吗?”
“你只会躲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念书,回家逗猫逗猴儿,写几篇哄大人开心的小学生作文——你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学生了,拎不动刀,杀不了敌。”
“你已经……”
“是一把无用的刀了呀!”
吴君豹说完,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泠仍旧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半晌,忽然松开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无力地垂下。
她被击溃了,从武极到心理,彻底被吴君豹所击溃。
松开了青龙偃月刀,小泠仿佛松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执拗。
那是她在外人面前三无萝莉的执着,是最多只说三个字的人设。
如今,伴随着吴君豹“一无是处”的评价,被小泠绝望的放下。
小家伙蹲下身子,小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的啜泣起来。
主人,抱歉……小泠真的很没用……
我终究,只是一把刀罢了。
哭唧唧的小丫头没有注意到,在她娇小的身体之下,已经被大团大团的漆黑色阴影所包围。
阴影似乎忽然间有了层次感,化为了无尽深渊,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引力,将小泠一点一点拽入其中。
小泠仍然埋在膝盖里,陷入了深深地挫败和自我否定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察觉,就这样,没入了深渊之中。
看着娇小的身影最终被完全吞没进阴影里,吴君豹嘴角微微上扬,又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
地上的阴影渐渐消失,不知去向了何方。
“阳光下的阴影不可怕。”吴君豹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出了教学楼。
“最可怕的,是人们内心永远都抹除不掉的那些阴影啊。”
……
学校传达室里,桃夭夭急得来回踱步,看得看门大爷有些眼花。
“我说,姑娘,你别走了行吗?”大爷苦笑着,“我这眼睛本来就老花!你这一溜达,我眼睛就更花了啊!”
桃夭夭停下脚步,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大爷,我实在是有点儿着急。”
“嗨,别急!”大爷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抿了口搪瓷杯子里的茶,优哉游哉的脸上满是岁月赋予的人生智慧:“甭急,也甭担心!在学校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孩子们可安全着呐。”
敷衍地笑笑,桃夭夭不予置评。
“轰!!!”
教学楼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碎裂的门框和玻璃渣四处纷飞,有一些甚至洒落到学校大门口。
桃夭夭和大爷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冲出传达室往门外跑去。
“小泠!”
桃夭夭叫着,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心急如焚地冲向了教学楼。
不复存在的大门口,从教学楼里走出一个人影。
不是小泠。
而是吴君豹魁梧的身影,手中拎着一把青龙偃月刀。
他看着桃夭夭,上下打量一番,微笑着道:
“呵,一箭双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