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单一的善,想法在这里就可以终结了,以后的日子里如同暗恋一样偶尔跳动的心悸也该来自远远的观望和默默的守护。
但是呐,他却并不是单一的善。
乌黑的枝干来自乌黑的泥土,挖开洁白的雪花看见的就是冰冻的黑土。
寸草不生,只虫不活。
傅惟仁把手中的奏折松开了,折叠着的纸张像狼狈的贵宾犬坠落在地,发出的连续“哗啦”声有种落水狗的荒诞知觉。
他整个慢了半拍地俯身去悠悠捡折子,但是魏摇光已经快他一步蹲下去把折子捡起来了。
“右相大人……!”
摇光的语调从一声猛然拔高到二声,未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再无说出去的合适时机。
戴海遥拿着李天复的卷宗去了旁边的房间,也许半路上还会被他那群跑的拼命的下属拦住问一堆办公疑难。
门外的职员们和任何时代里的职员都具有共性,忙的焦头烂额喊的声嘶力竭,仿佛事业单位的上班就该如此吵闹才能显示出自己没有浪费纳税人的血汗泪。
不过这些也都远了,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也想半夜弹起的落寞吉他,意象与声音共失真。
门内的腊梅攀缘日光,触手温凉的交汇处是滔天巨浪般的心惊。
“傅……”
摇光的话再一次失去了被吐露的机会。
傅惟仁逐渐俯低肩膀,腰与背在逐渐降低的重心倾向下伪装着形成了拥抱的样子。
他的右手搭在了魏摇光的右肩膀上,隔着三四层衣物摩挲着从前留下的痕迹。
他还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似乎就是一个王座,他不能从这上面走下去。
“玉衡,你第一次在街角的马车里遇见我的时候想起了谁呢?”
摇光僵硬着脖子,半蹲在地毯上,右手捡起了那掉落的折子,上面的字很大也很漂亮,爽快豪气铺满了整张纸。
她微微瞌了一下眼皮,半秒都不到,就像是她只是眨了半下眼,眼睫毛都在晃荡。
“见面如见人,我并无其他想法。”
有些记忆就该与银杏一起被苦痛地埋葬了。
此时的回忆并无意义。
“是吗?”
傅惟仁回应的语气有点怅然若失,也有一点释怀安心。
“锦绣楼里的那个咬痕呢?”
“已经没了!”
魏摇光踮了一下蹲麻了的左腿,龇牙咧嘴地把折子换到左手上然后拍在了自己的右肩膀上,傅惟仁的手背上。
“右相大人,以后还请不要在办公的时候发呆,容易耽误事儿。”
说完这话,她便突然塌了自己的右肩膀,让傅惟仁搭在上面的手滑下去,然后她毫不停留地立马站起来,低眉瞧了一眼弯腰俯身面朝大地的傅惟仁。
“大人对下官的教诲方才已经有了,下官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下官这就出去看看御史台的人,您忙自己的,先告辞了!”
她转身离去。
屋里的傅惟仁冷嗤一声,伸手捡起再次滑落的折子直起腰坐好,低头看折子想法子给陛下解忧。
时间好似又安静下去了。
但是空中的浮尘依旧还记得,他那一俯身的小心翼翼和疯魔般的浅尝辄止。
灵魂在躯壳里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