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一生出来就是不幸的,多半是在遭受了太多折磨打击之后才生发出这等丧气的言论,而此时也多半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绝望。
绝望时照进生命的光芒会成为往后一生的底色。
虽目前的情况差不至此,但是魏摇光有时候也会生出一种人生已艰难至此的绝望感来,所幸,每次她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会有人意外地送来一缕希望。
上一次是姜十七,这一次是她的师父。
明明说好的往后一生再也不见的,怎么还牵挂着我这个注定要一去不复返的徒弟呢?
“有一句话他托我转告你。”
“你讲。”
“再也不见不等于老死不相往来。”
听见这句话,魏摇光出乎意料地长舒一口气,释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燕施主你……”
“莲镜大师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无事就请离开吧,您也看见了我这衣服疲倦的样子,明日还有公务,我必须要好好休息了。”
魏摇光阻断莲镜的话,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她面容确实憔悴不堪,衣着也较为凌乱,平常明亮的眼睛今日看着也昏暗了许多,此种情形之下还真是不好继续逗留了。
莲镜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手指捻动挂在手上的佛珠,用古井无波的声线说道:“燕施主,请恕贫僧多言,有道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您在此道心却不在此道,太过犀利确不是常道。”
“阿弥陀佛,贫僧告辞了。”
莲镜起身竖起右掌微微弯腰朝魏摇光行了一个佛礼,然后便利落地转身离了这间屋子。
守在门口的长安恭敬客气地将他一路送出状元府,夏侯明则是走进屋内合上门去守着魏摇光了。
“夏侯明,虽然说这件无头无尾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我总觉得接下来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兴许是我有些敏感了。”
魏摇光起身相送莲镜之后就握着那把匕首坐回了椅子上,她手边的茶盏里已经空了,莲镜那边的茶盏还在升着袅袅的烟雾。
叹出一口气,魏摇光以手扶额吩咐道:“多多注意点皇宫里的情况吧,赐婚一事至今未提,我总觉难以放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主子!为您分忧是属下的本职,您不用这样客气的。”
夏侯明在一边站着,听见摇光的话之后他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了。
“哈哈哈!夏侯明你冷静点。”魏摇光浅笑几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说:“我不是在客气,只是很想让你们承担的危险更加小一些而已,你们只是我的属下用不着因为我的事情而豁出去性命的,我……”
“大人!”
魏摇光没有说完的话被夏侯明大声制止了,猛然高声喊话的夏侯明情绪属实激动,同样熬了一宿没有睡觉的他眼睛本来就红红的,现在因为愤怒就变得更加红了。
他这个样子也把魏摇光吓到了。
“你?”
“大人!请听属下说话!”
夏侯明往前走两步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对魏摇光坚定地说:“大人,有些话属下一直都想说了,今日就让属下我一吐为快吧。”
夏侯明强硬的态度让魏摇光觉得有些新奇,遂随意地摆摆手道:“你说,你说。”
“大人,属下自见到您之后就一直很尊敬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也逐渐明白了大人您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您比属下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温柔,是比姜公子那样的温润贵公子都要更加温柔的人!也正是因为知道您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在某些时候才会特别,痛恨您。”
“为什么啊?”摇光听着他的话心中缓缓有暖流经过,她的手慢慢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疑惑地询问起他痛恨自己的原因。
“因为您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选择把自己牺牲掉,而不是选择牺牲我们这些特意培养出来的下人。属下也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而是总觉得您这样做会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心中难受,哪里会有主子会为了下人挡刀的呢?”
夏侯明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变得更红了,细看之下还有泪花在闪动。
魏摇光遮在双眼上的手掌露出了一个好大的缝,她看见了夏侯明的表情,幽幽地叹出去一口浊气,方能够笑着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啊,可惜了。”
魏摇光把遮在眼前的手拿下转而改为托在下巴上,她的姿势很随意但是灵魂挺的笔直。
“我是个愚钝的人,不喜欢用人命去换取东西,当有些时候,事情在逼我用人命做选择时,我习惯于计算着如何用最少的牺牲换来最大的利益,而这样计算的结果往往就是把我自己放在了最前面。”
“哈哈哈哈,夏侯明呐,你之前是姜十七的属下,培养你的人是为了让你保护住姜十七的性命,因为他很重要,很值得,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突然出现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做什么,甚至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所以啊,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敢拿你们做等式两边的平衡码呢?”
夏侯明听不懂魏摇光的最后一句话,但是这不耽误他理解了魏摇光的意思。
“燕大人!属下叫过您公子,也叫过您主子,现在叫您大人,可无论叫您什么,都改变不了您现在是属下效忠和保护的对象。所以,不要再把属下以及其他下人推出您的身边了,属下相信李公子,季桃,钰时,霁华,还有油嘴滑舌的长安都是被您的气度所折服的,他们和属下一样愿意待在您的身边,愿意保护您,更加愿意为了您去死!”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屋子内,紧接着就是一阵笑声。
魏摇光抬头看向屋子内唯一的屏风之后。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