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燕白抛过来的培风剑时魏摇光差点认为,燕白让她自刎。
燕白说,“接住。”
摇光把培风剑拿在手里,摸了一下黑色的剑鞘,愉快地道,“谢了。”
风向随着天亮而渐渐发生改变,挺寒冷的。
燕白立在那头,看被风吹乱鬓发的摇光,看见少年如玉面容,眼睛亮亮的,像星光,却比星光明亮。
他还是认为,魏摇光太像一个女孩子了。
“你甘心待在这里面壁思过吗?”
燕白忍不住,他问眼前这个明显还是单纯无暇的少年,带着很复杂的暗示在问题里。
摇光眨眼,还是笑着的,她先是说,“不要站在那里了,危险。”
燕白犹豫一下,一步跃起落到了悬崖上,站在距离摇光不远的地方。
魏摇光见状,则是继续讲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不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甘心?听你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吗?”
“最后,你我并不是很熟悉吧,你这样说话,似乎会让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一连三句话,摇光问的不留情。
只有燕白知道,那句“你我并不熟”有多伤人。
他轻声说,“你我是熟识的。”
话语很轻,融化在冷风中,飘散再寻不见,可是摇光听见了。
她惊讶地看着燕白,看到了燕白眼中的凝重与悲伤。
那种悲伤就像是那夜她在桃花树上一瞬间感受到的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与纠葛。
她伸出手,然后又握紧手掌快速收回来,压着心中的疑惑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燕白看完她的一连串动作,在心里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忘记那些岁月里的相守,哪怕她当时年纪是那样的幼小,可是记忆是深刻在心中的,不会忘记。
他闭上眼睛,轻念一个名字,“瑶光。”
“你?”
“你是谁?!说啊!”
魏摇光心中大惊,为何他会知道那个名字?
摇光与瑶光听着是一样的发音,但是燕白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喊的就是“瑶光”!
这是一个不应该被记起来的名字,要不然的话,她会死的!
“燕白!说!你到底是谁?”
摇光快速逼近他,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问他。
厚厚的披风落在地上,摇光感觉不到很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想要杀人灭口的色彩,像一头被逼急了的小兽,露出自己的獠牙要把敌人咬死,哪怕自己也会丧命。
燕白看着她,眼眸中一片温柔,摇光见不得这样的神情,让人摸不着头路,放佛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别人都知道结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仍然傻傻地挣扎。
“你不要这样子看我!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燕白伸出手,握住摇光紧紧抓住他衣领的双手,握紧了,在摇光的愤怒中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话,“我来自野火与旗帜被鲜血沾染的地方,年轻的司马将军驭马而过,徒留香火与鲜花,却不见子孙泣。”
然后,燕白丢开摇光的双手,拂袖而去,遁入弥漫的云雾中,不知踪影。
而摇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空气,不知所措。
半晌后,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挣脱眼眶,漫布脸庞,她后知后觉地腾出一只手去摸脸上的泪水,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不知名的哀伤。
她想,原来是这样啊,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仇恨了。
像大山一样的沉重。
除去师父,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或许会有更加多的人还在心中记着这件事,抱着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希望的信念,缓慢而沉默地行走着。
她已经跪在了地上,面朝着清源谷的方向,叩首于地。
额头碰触到雪花,她轻轻地叫出一个称呼,“父亲。”
两个字消散在脸庞与大地相接的寸许之地,不肯让天下知道。
过去了很长时间,等到清霞门的两个弟子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拿着御寒厚衣物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摇光依然是跪在地上的。
两个弟子的年纪要比摇光大一点,平时对待摇光这个讨人喜欢的大师兄就跟对自己家中小弟一样,猛地一见到摇光跪在冰天雪地里,顿时惊慌地跑过去,扶住她关心地询问,“大师兄!大师兄,摇光!”
听见熟悉的称呼,摇光从怔愣中回神,看见两张焦急的面孔,她牵动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来,说,“师弟啊,你们来了。”
面色苍白,嘴唇都被冻成了深紫色,偏偏还要微笑,真是让人心疼。
两个弟子想要把她扶起来,奈何,摇光跪的时间有点长了,腿麻脚痛的。
不待站起来,就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两个弟子赶紧把人抬进山洞里。
省竹洞其实已经荒废了很久,两个弟子也是第一次进到山洞里面,甫一进来就觉得十分愤怒,怎么能让大师兄住在这样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把摇光放到石床上,抖开拿上来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离开省竹洞去清虹殿汇报情况了。
而摇光则是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的梦境中。
在一座江南小院里,雨水沿着黛青色的瓦片流下来,最后破碎在屋檐下栽种着的芭蕉叶上,一名温婉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穿着黑色的衣服,梳着可爱的羊角辫,但是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同样,那个抱着婴儿的女子脸上也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们低声交谈着,摇光却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她着急地想凑近去听,画面一转,却看见了滔滔逝去的江河,那个气质温婉的女子怀中已经没有了婴儿,她一个人面对着身后的千军万马,绝决地一剑横在颈前,自刎在江边。
喷溅出来的鲜血似乎流在了摇光的眼睛上,她如同窒息了一般,难受地说不出话,心中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却无能无力。
她想大声呐喊,嘴巴就像被捂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也似乎被按住了,挣扎消散在别人的手掌里,泪水早已经淌湿了发丝。
只是,有一种分外熟悉的味道通过口鼻留在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