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乙和涟漪现下作何感想,时映雪并不知道。
他们两忽然冒出来,沉浸在修复意如霜之中的时映雪毫无所知,甚至连浮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输送灵气她都毫无知觉。
身体经脉在自发吸收灵气,她整个人所以的心神都在重铸意如霜上,全然没有别的想法。
即使过程之中没有出现任何的排异反应,时映雪却仍然害怕出现什么变故。
时映雪对意如霜的在意完全不是因为它是什么无锋,就算它是一柄随随便便的什么破剑,就算时映雪根本不知道它是无锋这样厉害的东西,时映雪也想保住它。
大约是年少时的一点见证,成长时的一点依靠,在格外多的磨难困难面前的一点帮扶——那种心意全然相同,是你非我,无你无我,无二无别的情感共鸣和交融,使得时映雪放不下,割舍不得。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意如霜才是意如霜,才是她的心意。
是她一个人心随意动,只能养在丹田里的娇气鬼儿;
也是她能拿在手上,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保护她的神兵利器。
是她的意如霜。
涟漪施云布雨一夜,待到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她和浮乙才感觉到时映雪已经不再那样疯狂地吸收灵气了。
周遭的天地灵气已经可以与她趋缓的需求相补,涟漪也担忧被旁人看到,便按落了云头,摇身一变,又化为绝世的少女。
浮乙已经从时映雪背后站起。
一夜的施云布雨非但没有让涟漪觉得疲惫,反而让她觉得精神振奋不少,连久久不动的修为都仿佛有些前进。
而时映雪终于睁开了眼。
她的眼中正藏着瀚海碧波,睁开的那一刻恰逢天边破晓。
日辉从她的额头擦到下巴,一双墨瞳之中安静柔软。
涟漪回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道:“如何?可顺利?”
浮乙只消看一眼,唇边便有了笑意。
意如霜已经在它的剑鞘之中,时映雪的脸上不悲不喜。
涟漪没有看到背后浮乙脸上的笑意,便害怕时映雪并未成功。
时映雪便站起身,缓缓地将意如霜从剑鞘之中抽出。
煌煌七星文,照曜三尺冰。
涟漪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剑。
昔日意如霜剑身上的裂痕已经完全消失,剑身之中充盈的浑浊血线也已经尽数褪去。
它好看地甚至不像一柄剑,在日光的映照下,灿灿然不似兵器,反而像是一件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天工匠心。
时映雪将意如霜捧在掌心,将它完全暴露在太阳之下。
日辉毫无障碍地穿过透明的剑身,影子落在地上,竟能看到一抖一抖的水波。
就像是其中藏了一泓清泉——不,不是清泉,是沧海云浪,是碧波惊涛。
“成了。”
时映雪刚刚如何平静,此时此刻心中便如何激荡。
她一开口,竟就落了泪。
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害怕意如霜会损毁。
就算是爱剑如痴的方兰芝也不会。
无你无我,无二无别,直到刚刚一切都停下来的那一刻,时映雪才知道这句话究竟含义有多么深刻。
那一刻灵气在她眼前忽然迸现,她看不见意如霜在哪里,只能看到流星纷纷坠落,到处都是剑,却看不到她的剑。
她当真觉得自己遗失了自己的心,惶惶然,也不知去哪里寻找。
但有亮光破空而来,她不害怕,反倒迎上前去,于是那道灵光穿过了她的身体,却仿佛落入一个温凉的拥抱之中。
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时映雪手里的剑。
时映雪觉得,自己应当是成了。
她睁开眼,虽不曾看到剑鞘之中的意如霜究竟如何,心中却已经知道了,平静了下来。
她成了,定然是已经成了。
涟漪欣喜,浮乙早已料到。
可他又不习惯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于是只是扁扁嘴伸伸懒腰道:“我就知道我出来做无用功,倒是我自己巴巴地跑出来看这显然已经写好的结局。”
时映雪和涟漪都已经习惯了他了,自动翻译成了“你做的好。”
浮乙便觉得,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更可怕。
溜了溜了,那个还躺在地上的胖胖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是回偃魂空间的梧桐树上睡觉舒坦。
浮乙一下子就化为灵气,窜回偃魂空间去了。
涟漪倒是由衷地为时映雪觉得高兴,又觉得自己应当把昨日浮乙的帮助和时映雪一说,时映雪却早已满目了然:“他定然是会来的,正如你也会来一样。”
“我如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会这样管我了呀。”
这种理解与“早就知道”,与已经写入骨髓血脉之中的“亲情感”,反而令涟漪觉得心酸不已,只想落泪。
时映雪心神一动,意如霜便和往日一般,直接回到她的丹田之中。
她抬手拍了拍涟漪的肩膀,轻声说道:“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涟漪,你当真是龙了。”
涟漪没有想到,时映雪竟知道她与天际化龙,为她施云布雨之事。
时映雪笑,她便也笑。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早晨忽然就被一声叫喊打破了:“什么?什么成了!”
时映雪转头去看,之间方兰芝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他的背后还有个软绵绵的枕头,身上盖着被子,一脸的懵比。
涟漪顷刻化为灵气回到偃魂空间之中,时映雪却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
这一看就是浮乙的杰作了,她心里觉得好笑的很,抬手便将头顶布施结界的玉簪摘下,斜斜地插在鬓角,便走过去扶睡懵了眼睛都没睁开的方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