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吧,他连最基本的童生也不是,读书人只有成为童生才能成为传统意义上被认可的读书人。说不是吧,好歹他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了,身份也比普通的平头百姓高出那么一截子,让他蓦然承认自己不是读书人,委实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见宁菜臣不回答,聂小倩破天荒的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默然了一会儿,聂小倩终于是忍不住了,惆怅的道:“你认识状元郎么?我在这儿等他等了很多年了。算命的说,我的夫婿是状元郎,他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来。”
宁菜臣不知道怎么说。
镇子里好多年都没出过状元了,自然也没有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游街让她聂小倩看见。
“唉......”聂小倩忍不住叹息一声。
“唉......”宁菜臣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
连鬼都想找个状元郎做夫婿,怪不得,他宁菜臣已经四十好几了,还没有正经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这天光,在两人的各自沉默中,又幽幽的散尽了。
这一天,聂小倩没有跟着宁菜臣回去。
宁菜臣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肚子饿了,就拿了自己带的硬烧饼坐在一座灯火通明的楼下恶狠狠的啃,一边啃一边噎的翻白眼儿。
丝竹的声音慢慢飘了出来,夹杂着曼妙的唱曲儿声,隔着一堵墙,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边人声鼎沸、酒香肉香,一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宁菜臣孤单的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心里充满了饱胀的酸涩。
连带着,那坚硬如铁的烧饼也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那一份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像是一把大火,更加迫切的在他的内心里燃烧。
大丈夫,如果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还不如从来没活过这么一遭。
可是,这天底下,又有什么是他宁菜臣能做的呢?
思及此,宁菜臣终是再也吃不下那烙喉咙的烧饼,靠在那墙边扬起了泪水快要涌出的头颅。
宁菜臣很是颓唐了一段时间。
他回到家,换下长衫,穿上短衣跟着爹进了田。
春雨如油,积满水的田里满满撒下一把把惹眼的嫩青。
宁菜臣披着蓑衣,拿着一把青葱的稻苗弯下了腰。
早春的水还有些凉,更何况天上还下着绵绵不绝的小雨。
没一会儿,宁菜臣就冻得直打哆嗦。
可宁爹还是那样有条不紊的弯腰插秧,一行行的小苗儿整整齐齐的占据了他面前那方空荡荡的水田。
宁菜臣只得咬牙坚持。
读书读不好,摆摊写书信也不成,如果连田里的活也做不来,宁菜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就这样一坚持,腰酸背痛,累得双腿直打颤儿。
满是泥的腿刚一伸出来,就看见上面爬了好几只蠕动的水蛭。
宁菜臣累瘫在田埂上,他看着灰白的天际,心里是一片未知的空茫。
都道人生如逆旅,他宁菜臣的大半生都逆过去了,怎么还不见时来运转?
第二天,宁菜臣就发起了低烧。
他常年四体不勤,这一番劳动,耗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再加上雨水的冲淋,又失血过多,准备咬牙坚持的宁菜臣,华丽丽的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