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有些昏暗的老房子,我仔细琢磨,却还是觉得一头雾水。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没有想到。
我慢悠悠的走着,下午的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
四周喧闹无比,人们的说话声混着车响,乱哄哄的,却又一股子热闹的烟火味儿。
对了,烟火味儿,这是活的气息。就像是在常阿姨家看到的干菜,寻常人家,再怎么简朴,屋子里也有一股烟火气,那是活着的证明。
而朱先生家呢?
没有厨房没有冰箱不说,上一次去看的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可供食用的东西。
这说明了什么?
我微笑着勾起了嘴角,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傍晚,我敲开了朱先生的门。
他对我的到来似是毫不意外。
还是那样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将我领进门以后,自己缩着脖子坐在了沙发上。
我将自己手中提着的小活鱼递了过去,朱先生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都知道了?”
“刚刚想到。”我微笑。
“来凡间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来不属于这里。”朱先生微眯着眼睛,仍旧那一副缩着脖子的怪异样子。
窗户大开,有凉风从厅堂贯穿而过,墙角的干枯的芦苇在轻轻的摇动着,摇碎了一河记忆。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
朱耷刚喝醉了酒,兴致正高,抽出一卷纸就开始挥毫泼墨。
他心中的郁愤难以排解,唯有醉酒的瞬间,能将满心不能示于人前的愁绪诉诸笔端。
浓淡相宜的墨迹,点染挥洒。提笔落势间,那深埋内心的苦便尽情倾倒而出。
看一眼那淋漓未干的墨迹,喝一口未竟的老酒,大笑着出门,拂袖翩跹。
稚子不解心苦,随之哗然嬉笑。
又有何妨!又有何妨!
这哭不能哭笑不是笑的世界!
乃让我佯狂,乃让我作哑,乃让我装聋!
大笑而去,大笑且归!
掩我柴门,且书且哭且狂笑:
八大山人,自此以后哑矣!
那耳目终是撤了去。
一个疯子不足为惧,一个成了哑巴的疯子更不足惧。
做不成和尚,做不成道士,做不成亡国未亡人,可以做一个疯了的哑巴。
自此以后,我关上了我的门。
告诉你们:嘘,别敲——
疯子他不知道门开在哪里。
游戏笔墨,只因无路可走,装聋作疯,只因心如死灰。
可总有那么一点未灭的光在那里闪烁。
枯枝败叶,孤影怪石。
在那残山剩水间,却总有一两个不屈孤高的眼神透出纸背,诉说着那无人可懂的湛然心事。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横流乱石枒杈树,留得文林细揣摩。
“那你是怎么从画里走出来的?”我好奇的问。
朱先生微微一笑,慢慢回忆起来。
枯荷压顶,一只缩脖水鸟单足立在倒立的怪石之上。
墨迹尚未干透,那放下狼毫的男人看着那缩头缩颈的水鸟,感从心来,忽然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恰恰那么一滴,落入那水鸟翻白的眼珠中泅开,氤氲成一团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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