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干旱连成一片, 南方等地多被晒得土地干涸, 今岁瑞雪兆丰年,倒是雨水颇为丰沛。 只是丰沛得过头了些,难免叫人心生惶惶。三月之前还算正常,从四月开始降雨量便迅速增多, 尤是最近各衙门上报的量雨器水位节节攀升,朝廷上下如云雾遮顶、人心惴惴,生怕忽然一个奏报上来哪里决了堤,户部年底的账马上又要平不下了。楚昂虽然在园林避暑,可每日急奏一个接一个传来, 心口也忍不住会提上一提。
好在皇四子楚邹今次有先见之明, 从去年初冬起就已经派人不动声色地修固了堤坝,三月底又从水军营房借调了数千袋沙石用以阻隔水患。因此虽然运河上波涛滚滚, 但河道两侧的庄稼却仍然郁郁葱葱,风雨无损。自他到赴江浙后,因为拿捏了那十几万匹布的软肋, 间隔四年后更是历练得喜怒不形于色, 多少让一干官员有些意外,却又不得不忌惮, 因此连同官员的贪腐作风也都收敛了不少。一时间民间百姓一改对废太子的成见, 纷纷作诗编曲传颂楚邹的作为,风声传回朝廷,总算让皇帝略略松了口气。
是出乎戚世忠意料的,那些天戚世忠入园请奏, 看锦秀的眼神都不太好。只是而今的锦秀已经可以不用再买戚世忠的脸色,因无有秘密可拿捏,反倒是戚世忠为了利益不得不忍耐着巴结上几句——那肚子里的小肉去得也值了。虽然她自己也没料到,以楚邹素日在宫中、朝堂那般的隐忍与谦恭,出去后竟能这般迅速充盈了羽翼。
心中不痛快,但看楚昂紧拧的眉头舒展,到底还是自我安宁了下来。她既拆散着小九和中宫的关系,一旦再把陆梨除走,那么楚邹这条线可就得罪彻底了。但停不下来,因太子从始至终不曾接纳过自己。唯有把皇帝健康长命的抓在手里,一切的荣华尊贵才得周全。
锦秀便提了议,让楚昂在清风苑里设个野馐宴。夏日里天热口淡,吃多了鲍鱼熊掌也腻,这西苑四面环山绕水,产出的却都是清新,还可以把大伙儿聚一起热闹热闹。皇帝欣然应许。
日子定在十九那天,清早各宫的娘娘小主准备食材,傍晚酉时一到便摆宴,大菜由膳房那头刘得禄派人安排,其余归各宫主子各上一道。可到河里捕鱼捞虾,可摘树上果实果叶,或是潭中的荷花莲藕,尽都随意,到那天每人手里给九颗黑豆,吃得可口的送一颗,最后谁得的最多、谁能得皇帝点头,便赐南海夜明珠一颗。
那夜明珠乃是去岁暹罗国进贡的,一共就进贡了三颗,夏日里置在殿中珠光清幽含香,可防蚊蝇。皇帝把一颗给了张贵妃,一颗给了殷德妃,其余一颗自己留着,连康妃都没赏赐,此番可是出手大方了。最关键是还能在宴桌上得见天颜,一时间宫妃们都高兴不已,各个摩拳擦掌兴致盎然。
陆梨这趟来多与楚恪玩耍,便应了殷德妃的请帮她掌勺。因前二天偶去西边林子纳凉,看见老树旁竟长有不少蘑菇,便挎了篮子打算去采些来做成汤。是提前一天的午后去的,为着采回来正好晾一晚,去去雾水又不失新鲜,用淀粉勾芡了,加些鱼翅进去,汤汁鲜美而适口。
楚恪不出意外又当了一回小跟屁虫。说好的只在旁边看,一定不吵扰,进林子里看见苍天大树,小径清幽,便又耍赖玩起了躲迷藏。不让太监顺达跟着,忽而往树杆后一猫,拖长声唤陆梨:“怒泥,怒泥,后脑勺子长眼睛。”忽而在灌木丛旁探头,怨怨地卯着嘴:“我掉坑里头了,再不来找我,父王该生你气。”
这林间小路都是经过侍卫铺就的,能有什么陷阱。陆梨抬头看,前边一条溪流,树影下阳光闪闪烁烁的,水面绮丽又宁静。她就假装没看见他撅着屁股的小袍子,说:“掉进去了好,今后屙尿不用脱裤子了,不穿没人看得见。”
那厢楚恪不得趣,倒是渐渐安静了起来。陆梨只当他就在附近玩耍着,一阵子没回头看,怎么就不见了人影。见林深处氤氲,溪流弯弯,怕不小心真跑丢了,连忙四下里去寻找。
一丛灌木隐着的溪弯处,流水湍急。夏天虽然天气炎热,可这老林子里头的水却依旧凉得渗人,那水下似乎有漩涡,只是把人往河心吸着。
“别胡闹!不想活了么?”凉水漫过人的胸腹,老二楚邝费力箍紧宋玉妍的肩膀和腰,只是任由她打着,不让她被拖进漩涡。
宋玉妍长发上挂着水,满头精致的钗环乱摇,许多都已不知几时落进了水里。闭着眼睛不听:“邝哥哥纳了小妾,马上又要娶正妃了,大好的风光日子等着,何必来看妍儿的笑话……妍儿不要邝哥哥管,快放开我……”
那手握成拳,两条腿乱晃着,力气可也不算小,楚邝抓都抓不住。肩头被她打得钝痛,只得匀手去解她的腰带捆她的腿,吃力道:“打吧,打死了爷,爷倒轻省了,回头真喊救命可没人再帮得了你!”
宋玉妍听他声音似隐忍痛苦,打在他肩头的手一软,扯开玄色衣领子一看,这才看到他肩骨上一道结痂的丑陋疤痕,又大又狰狞。西蜀苗民擅蛮,猜他一定是在平乱的时候受的伤——就知道拿自个的命去拼功名,拼了又有什么用?看得她又心疼又绝望,忍不住便把两手环上他的颈子,呜呜哭道:“打死了才好呢,就是要打死邝哥哥!妍儿不要邝哥哥宠幸那个淑女,也不要邝哥哥娶别的女人,生做不成夫妻,死了倒好,可以做一对鬼夫妻了。”
那丰软顿然贴近楚邝的鼻息,带着少女的芬芳味道,楚邝深吸一口凉气,趁势赶忙把她从水里抱出来。
哗啦啦,沉重的水流沿着两道贴紧的身躯往下淌,一个踉跄便栽倒在溪边的荒草地上。底下虽是黄土,可宋玉妍到底娇养,砸得蝴蝶骨生疼,愈发哭得哀伤了。
楚邝结实的身躯整个儿压在她上头,那样熟悉的味道,那么多少时的回忆,让她心里难受得如同刀割。她想起前些天来的路上,看到楚邝扶着那个淑女下马车透风,那淑女面容娇羞腰肢婉婉,小鸟依人地站在他身旁,他亦对她甚好耐心。那时的宋玉妍,已经是知道他后来常宿在春绿的院了,他还把她带去了西蜀平乱,看得她的心都在滴血。是央着求着贿赂了多少银子,小喜子才肯告诉她今儿邝哥哥在林子里。一起死了多好,当下只是箍紧楚邝的颈子,把眼泪蹭在他的袍服上哭着不肯放。
蹭得楚邝胸口一冷一热的,被她箍得头都难抬起,只是匀手解着绑她的腰带。忽而一定睛,这才看到她手腕上的划痕。刀口不深,可密密麻麻却不下有七八道,知她自小千金娇养,根本没拿过刀子,舍不得也没胆量狠心用力,不禁对她既无奈又无可理喻。小的时候娇蛮粘人、对他不依不饶,现在是楚楚可怜缠着他不放,楚邝对她从来都是麻木不受。
见她泪眼婆娑,一时软下了语气:“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自己放过自己,乖乖的嫁给老四做太子妃?”
那声线磁性迷人,把“太子妃”几个字说得这般平淡,是已经屈服了认命了,知道他的父皇不可能会把储君的位置交给自己。让宋玉妍不禁又想起楚邝不得志却不服输的少年皇子时候,那时的东宫太子却多么威风八面,楚邹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他倨傲仿若天尊,便是病中被圈禁时也依然如此。她对他只有崇仰没有情-欲,不像和楚邝,听一听他的声音都会肤骨悸动。
她不想做楚邹的太子妃。
宋玉妍微微松开手,哽咽道:“邝哥哥要妍儿一次,让妍儿得着你的痛,今后便死了心嫁给四爷。他日你娶你的妻生你的子,我相我的夫君教我的骨肉,定只远远地看着,再不与你相扰。”
说着目光切切地盯紧楚邝,忽然地便把褂子勾开。那少女的丰美从衣缕下逐渐绽放,被冰凉的河水浸润得玉软花红,好似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又似瑶池仙桃般的圣洁。一点点往下褪着,褪到和楚邝压紧的腰腹处,忽然便红着脸迎起身:“邝哥哥难道不恨他?你喜欢的那个小太监被他玷污了,你想要的位置拼了命也够不到,就让妍儿替他承您这份怨,邝哥哥把心中的恨都朝妍儿这里来发泄吧……”
她是清纯不懂的,却不知从哪儿学得了那点不应该,动作小心翼翼地深入他袍服下,去够他的那个轩昂之势。楚邝仿若雕塑般一动不动,一直半撑着身躯,眼看她的手笨拙起来,忽而又把头埋下,他肩膀上的伤口不自禁微微开始颤抖……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春绿静静地站着,眼看对面那荒草丛中逐渐隐动的一幕,心就仿佛入了荒凉沧海。眼睛只是盯住楚邝压着宋玉妍裙裾的修长双腿,痴痴地挪也挪不开,别的她也看不见。
她是进林子来找楚邝的,昨夜楚邝说要带她学骑马,午觉醒来不见他,听小喜子说在林子里打鸟儿,不料进来却瞧见了这一幕。
她也不晓得是何时爱上了楚邝的,也许这之前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
早前刚进王府的时候,看见楚邝的背影都有些害怕,只是远远地躲着。泰庆王府里却收拾得干净磊落,后来才发现只有自己的院子里有女婢,其余的都是侍卫嬷嬷或者太监。二爷生活得亦甚严谨,她时而无聊,便悄悄好奇地站在他主院外头看他练剑,看那英武的身躯,飒爽的剑姿,看多了竟有些挪不开眼神。
他看见她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继续着,可到底情-爱沾之迷醉,后来有一天傍晚,沐浴完身子还未从桶里站起,便看到他一袭玄色长袍凛凛地站在她屋门下。再后来就乱了,常常得进她的院子,一进就许久许久。他给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幸福,虽然在攻略时从未喊过她的名字,俊颜亦甚寡冷,衣食住行却全无亏待,闺房亦无有空缺,她险些都快要忘记了,他原本就快要娶正妃进门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