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初秋,渡口市的气候,依然干燥闷热,红日当空,公路蜿蜒曲折、盘旋向上。
一辆车顶上栓着高高行李的老式班车在尘土飞扬的山路上艰难爬行,路外是高深的悬崖峭壁。
车厢里挤得满满闷闷,过道上的人胸背相贴,随着车身颠簸摇晃而东倒西歪。
仔猪的尿臊气、童孩的哭闹声、晕车妇女的呕吐、草烟的呛味、香港脚的臭味……一切都封闭在这个移动的铁厢子里。
胡志强撕开两团纸,塞住鼻孔,张大嘴巴艰难的呼吸。
挤下班车,顺路人指点,走过几棵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麻栎树,转进一个宽巷道,来到一座残破的木大门前,门框边挂排着四块结满蛛网的匾牌,标示着这是一级政府所在地。
前进乡政府院落很宽大,地面没有硬化,七坑八洼。墙角旮旯里长满杂草,四面土房断垣残壁,瓦沟中堆积着枯枝落叶。
一条黄毛大狗懒洋洋地躺在柏树下,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咯咯咯在院子里找食。西角的矮房子处传来一群饥饿的猪尖厉的叫食声。
乡党高官姓李,四十八九岁,身材适中,头发浓黑,穿着灰布中山装,平易近人,和霭可亲。
胡志强报了到,乡政府给他分了住房。草草清扫之后,李书记协助胡志强支起木床,铺上被褥,为他建构起一个简单的安身之所。
胡志强在这个边远地方,算是有了家。他也正式转变身份,成为行政干部。
政府工作错综复杂,和企业工作相比,完全是两回事。对胡志强来说,一切即新奇又陌生。
对胡志强的到来,乡政府的所有工作人员,并没有期待和欢迎的意思。
胡志强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地方发展的帮助,可能非常有限。
乡人大的白主任当了十年的兵,转业后在前进乡工作了十八年,青春已然耗尽。他的两女儿已嫁作人妇。他带着消瘦衰老、一脸蚯蚓纹的老伴过日子。
白主任很随和,他向胡志强介绍乡政府的工作性质:“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干部是万精油,那儿需要那儿搬,什么都得做。催粮催款,刮宫引产,大会小会,救灾减免。样样你都得抓落实。”
这样的工作,从未在胡志强的思维和想象中出现过,他很茫然。他当厂长,领导企业改革的那些事,乡政府的人不知道。他也不想提及。
既来之,则安之。是金子,总会闪光。是镜子,总会反光。
白主任再过两年就退休。资格老了,说话就没什么顾虑。他愤世嫉俗,满腹牢骚,爱说些带荤的玩笑。
他对胡志强说:“小胡呀,要努力哟!白叔叔就是活榜样呀,献了青春献终身,头发白了都没人关心你。”
胡志强从本质上来说,是积极上进的好青年,他也想入党,想加入组织,为人民服务。
乡政府算上七站八所的八大员,一共二十多名员工,多数还领着老婆,拖儿带女。她们在院里种菜、喂猪、养鸡,搞得乡政府像一个大杂院。
但没办法,半边户,光凭他们的工资难以养家糊口。
按县里的要求,前进乡要立即建立一个早桃育苗基地,赶在明年雨季前出苗,供应渡口市水蜜桃生产基地。
渡口市有丰富的光热资源,水蜜桃生产基地建成后,可供应渡口市、成都市、昆明市的水果市场。
早桃育种必需在九月底前全面结束。而这时,规划的育苗基地内种植的玉米,正扬花抽穗,初显仔粒。
此时此刻,乡政府的工作重心,就是动员农民,将这些玉米砍掉!
但群众却不同意把这些玉米砍掉。庄稼人很激动。他们说,这是要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