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问得自然,神情也一切如常,丝毫未曾提及今日所目睹的一切。
然而这话一出,他却静静的凝着他,那双漆黑的眼里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阴云,似悲似凉,又像要彻底将她看穿一般。
叶嫤满身自然,并无异样反应。
他凝她许久,才越发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问:“嫤儿,你今日可是出宅子了?”
叶嫤满目幽远,温顺点头。
他眼底滑落几许紧张与痛色,“你也去过霓凰公主新殿外的灵风楼了?”
叶嫤再度点头,神色如常。
“今日那巴雅尔,也是你差人招来的?”
叶嫤自然而然的点头,面色幽远平静,仍无半许起伏。
却是外表虽是一切如常,心底深处,却因为他这三句问话而锥心疼痛。
即便明知在他心里她叶嫤比不过权势与江山来得重要,但今日仍还是不顾一切出面为他谋得退路,她甚至也甘愿放弃心中的抵触与他为伍,为他拼斗,但她终究不曾料到,他的手段与容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腹黑也强悍。
他明明不喜国相千金,却能拼死维护,可怜那巴雅尔,岂能逃得出他这般强势攻取之下的柔情!也可惜她叶嫤拼命出面,为他谋局,到头来,他给她的那些精卫啊,竟全然护他而去,竟没有一人能归来留在她叶嫤身边护着。
想必在那些大昭侍奴与精卫眼里,她叶嫤的命啊,全然比不过自家帝王的性命,一旦生死受危之际,他们致力护的,也是平乐王一人性命,而她叶嫤,只是个陪衬,只是个极容易舍下的弃子。
也幸得今日裴楠襄不曾为难她,要不然,她叶嫤孤身一人,怕是早已落入囹圄,生死不能了。
越想,心中越发怅惘,心口也有些钝钝的疼痛,难以压制。
“我今日救巴雅尔,也只是因为巴雅尔手中有大岳国相三分之一的兵权,且……”正待沉默,这时,他再度低低出声。
他嗓音有些难得的嘶哑,似是充满了无奈而又压抑的情绪。
却是不等他后话道出,叶嫤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话,“皇上不必与我解释什么,我知你对她并非喜爱,你救她也定是因为她是你手中重要的棋子。”
平乐王张了张嘴,后话说不出来,落在叶嫤面上的目光越发担忧。
叶嫤这才迎上他的眼,咧嘴朝他笑笑,“我如今已然彻底相信,皇上谋略高深,步步为营,许是不久,这天下诸国定会落入皇上手里。皇上也定会成为一代枭雄,名垂千古,渊远流长,甚至,待天下大定之后,皇上也定能勤政爱民,成为这天下的明君,造福千秋。”
平乐王深吸一口气,越发捏紧了叶嫤的手,眼中的不安之色越发明显,“嫤儿……”
叶嫤仍不待他后话道出,微微一笑,“皇上无需与我解释什么,你所有的志向,我都理解,也都赞同。也如皇上所说,乱世之中,谁都有角逐天下之心,且也不得不去拼命的追求与谋划。毕竟,落后便要挨打,弱肉强食这四字,本是千古之理。”
说着,兴致缺缺,也无心再就此多言,仅神色微动,话锋一转,“皇上此番前来可有用过膳了?我如今倒是有些饿了,皇上可要一道用膳?”
他深眼凝她许久,才缓缓点头。
叶嫤满面自然,即刻差人准备膳食。
则是不久,院中侍奴便将稍稍丰盛的膳食端了进来。
叶嫤与平乐王一道起身坐于桌旁,自然而然的用膳。
整个过程,两人都默契的未再提稍稍敏感的话题,平乐王也仅是不住的为叶嫤夹菜,似是生怕叶嫤饿着,虽言行举止也都是一片从容,但他眼里的忧伤与不安,却是一直氤氲起伏,丝毫不曾减下。
今日的叶嫤,明显表现得太过自然,自然得让他极其不安。
他甚至希望叶嫤会朝他发一通火,怒斥他在她眼皮下那般亲近的抱着巴雅尔,救巴雅尔,甚至撤走之际,也忘了她还在灵风楼内孤独无依,身陷险境。
他如今都不敢想象当时的她该是何等失望,不敢想象裴楠襄找上她时是何等的无助,然而这一切,他都是后知后觉,竟会如此大意的漏算了她的安危。他本以为,当时在霓凰公主新殿外冒出的那些大昭精卫是那些最初跟随他一道前往新殿而召集过来的人,却是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是叶嫤调遣而来,有意救他。
心突然有些发痛,有些空洞,那一道道不安之感越发作祟。
他面色一紧,忍不住倾身过来将叶嫤紧紧的抱住,哑着嗓子道:“嫤儿,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低估了霓凰公主与裴楠襄的手段,也的确未能及时发觉你还在现场,在来的路上,我已严惩那些未能护好你的精卫了,嫤儿,你若对我有气,你便打我骂我吧,只望你能放松心境,万不能与我有所隔阂。”
叶嫤满心发酸,深吸几口气,叹息一声。
“子玉。”她低低的唤。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凝着。
叶嫤迎上他的眼,“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我与你心中的野心仿佛越离越远,疲惫之至。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更不会让你身陷险境了。”他紧紧的锁着她,再度出声。
叶嫤从容的点头,目光依旧幽远。
“这国都城内的确不安全了,战事也会一触即发。嫤儿,今夜,我便差人送你回大昭可好?”
他试探性的问,嗓音仍是小心翼翼,即便已是大昭帝王,君临天下,然而此际在她面前,他竟像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天真而又不安的朝她卑微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