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得极其小心。
只因叶嫤脸上的薄薄面具并未摘除,他无法看得叶嫤的真实面容,只是凭他多年制作人皮面具的经验,自然也看得出榻上这女子戴了面具,并非以真容示人。
只是,这榻上女子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何特殊的身份呢?甚至,还能特殊到让这大昭帝王都心乱如麻,生气至此?
正待思量,榻旁坐着的平乐王已低沉回话,“好生为她接骨,接好了,朕自然大赏于你,若是接不好,朕便废了柳楚楚一只手。明日一早,朕也务必要看到她安然醒来,如若不然,你自该知晓后果。”
阴沉的嗓音,毫不掩饰的透着几分慎人的威胁。
柳神医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发紧,头皮发麻,浑浊的眼中也稍稍弥漫出了几许无奈与悲凉,当即点头。随后,他也不敢再耽搁,当即将药箱子放于一旁的矮桌上,开始伸手取出小刀与银针,仔细为叶嫤接骨。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极长,也无论柳神医如何划开叶嫤的手臂接骨,如何用银针为她的手臂缝针,这段时间里,叶嫤都似无知无觉一般,彻底沉睡,丝毫未醒。
直至柳神医彻底将叶嫤的手臂包扎好并出言告退之际,平乐王这才稍稍回神过来,低沉沉的应了一声。
柳神医不敢再耽搁,急忙小心翼翼退下,待刚刚出得屋门,冷风骤然迎面而来,他浑身一抖,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待稍稍回神过来,才觉四肢发凉,浑身上下,也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在院中一角坐了许久,他发僵的腿脚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知觉,忍不住小声的朝院内的侍奴打听,“屋内的姑娘是?”
侍奴面色微变,紧着嗓子道:“皇后娘娘。”
柳神医脸色一变,待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心中也彻底了然开来。
也是了,这天下之中,怕也只有那叶嫤一人能让大昭帝王如此失控与担忧了,也幸亏今夜那叶嫤伤得不算太过厉害,甚至还能通过他的医术好转,若是不然,一旦叶嫤伤势极重,无力回天……
心思至此,柳神医心口一紧,顿时不敢再去想象其中的后果。
他只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叹息,只觉伴君如伴虎,连带生死之事都无法自己做主,他如今早已是满身受制,心中无望了,只求自家那楚楚能早日清醒,主动远离宫闱,如此一来,即便他死在大昭帝王手里,也能彻底含笑九泉了。
夜色沉寂,周遭各处都静得厉害,鸦雀无声。
叶嫤足足睡了一宿,直至翌日的日上三竿之际才终于醒来。
则待神志刹那回笼时,第一时间刻骨铭心觉察到的,便是手臂骨折之处那火辣而又猛烈的刺痛感,她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猛的掀开眼来,还未来得及查探手臂受伤之处,目光却偶然落到了一张疲倦而又复杂的俊美脸庞上。
这张脸,无论是五官还是那紧皱的眉头,都令她熟悉至极。他那双深邃的眼里,阴云密布,似有怒色流转,却待他的目光也彻底迎上她的眼后,他眼中的所有情绪彻底被惊喜之色覆盖。
“嫤儿,你醒了?”不待叶嫤吱声,他已薄唇一启,先她一步道了话。
说完,他那疲惫的脸上也彻底放柔了表情,双手轻轻的探了过来,宠溺而又心疼的为她掖了掖脖子处的被角,又问:“嫤儿,手臂疼痛如何?此际饿不饿,想不想用膳?”
突来的几句稍显急促的问候,终是让叶嫤彻底回神,待得正要回话之际,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昨夜他亲吻那婢子明月的画面,一时,心中又突然有所堵塞,到嘴的话,也适时噎住。
她再度恢复平静,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静静凝他,想要通过他的脸,甚至他的眼睛,从而彻底看透他的内心。
若非目睹了昨夜的一切,她许是仍还以为她与他之间早已心意互痛,毫无保留,却是昨夜看到了那般场景,她才突然发觉,她似是仍然不曾彻底了解他,或许更也浅显的低估了权势与江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也低估……顾明月在他心中的地位。
毕竟,如果他当真对顾明月彻底的断情绝爱,鄙夷厌恶,想必即便是面对一张与股明月相似的脸,他也无论如何都亲不下去吧。
只可惜,他昨夜终究还是亲下去了,无论如何,都是亲下去了。
思绪至此,心中终究还是起了些小疙瘩,或许也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无论怎样,她都不喜他那般模样,也或许是她叶嫤心眼太小,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想来一国之帝,身份太过特殊与尊重,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只有她叶嫤一个女人才是。
奈何啊,人心就是这么自私,连带她叶嫤也妄图自私的霸占他的一切,想让他彻底成为她一个人的,她也曾强势的以为,他最终还是会为了她而废却后宫,从而再也不与其它女人有染,只可惜,一切都是她想象之中的罢了,唯独昨夜看到的一切,才让她梦如初醒,也这才想起他是个野心磅礴的君王,更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
“怎么了?”
眼见叶嫤一直将他盯着,目光幽远而又彷徨,平乐王眉头一皱,脱口的嗓音突然染上了几许担忧。
这话入耳,叶嫤这才稍稍回神过来,目光也自然而然从他面上挪开,只道:“没什么,只是的确是有些饿了,想用膳了。”
她自然而然的掩饰。
嗓音一落,平乐王便即刻差人将早膳送了进来。
他伸手稍稍将叶嫤扶起,亲手喂她养身的清粥,待得膳食完毕后,便又开始唤柳神医进来为她的伤口重新换药。
整个过程,叶嫤都未多言,直至柳神医换完药并退身出屋后,她才再度将目光落定在他面上,待将他盯了片刻后,低声问:“子玉,你昨夜在来这宅院之前,可有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