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又是片刻后,侍从跑着去而复返,站在门外恭敬道:“皇贵妃,那孟清远还在府外跪着,不曾离去。”
是吗?
那孟清远,竟还未离去?
沉寂空旷的心,逐渐卷出几许起伏。
叶嫤并未言话,仅兀自沉默,待半晌,她才稍稍敛神一番,起身出屋。
风雨极大,水汽上涌,地上道出都是落叶残花,颇为凄凉。周遭廊檐上的灯笼,也被大风吹得摇晃不堪,灯笼内的烛火也摇摇晃晃,似是随时都要熄灭。
光影暗淡,气氛冷肃。
叶嫤一路往前,面『色』却是极其平静。身旁跟随的侍从生怕她淋着雨,几人皆手握一把油纸伞,将叶嫤团团护住。
整个过程,叶嫤一言未发,待抵达府门外,便见那孟清远正跪在门外不远,浑身湿透,也不知是太冷还是身子吃不消,此际竟抑制不住的发着颤抖。
眼见叶嫤来,他终是略是吃力的抬起头来,整个人苍白着脸,狼狈不堪,却待目光刚刚对上叶嫤的眼,他便又迅速挪开视线,强撑着磕头下去,一字一句的道:“孟清远此生不喜欠人恩情,如今既是欠了皇贵妃之恩,孟清远便愿意归在皇贵妃门下,受皇贵妃差遣。”
嗓音有些嘶哑断续,但却颇为拒绝。
叶嫤深眼凝他,面『露』半许无奈。
如他这般执拗之人,也是世上少见了。或许正是因为鲜少与外人接触过,『性』子孤僻极端,才能对这报恩之事如此较真。
心头稍稍一软,叶嫤敛神一番,朝他问:“我身边历来不收无用之人,孟公子会什么?”
孟清远低垂着头,思量片刻,“琴棋书画,挑水砍柴,烹食煮茶,这些,在下皆会。”
叶嫤眉头一皱,沉默一会儿,“孟公子可会算账?”
“会。”
“也罢,正巧瑞记缺了账房先生,统算京都与江南各大瑞记商铺的账目,孟公子执意报恩,我便如孟公子所愿,让你留下,当个账房先生,只不过,工钱我仍是会给你,定也不能亏待公子才是。”叶嫤幽远无波的道了这话。
孟清远如释重负的抬头朝叶嫤望来,将她盯了许久,才重重点头,缓道:“多谢。”
此事一成,叶嫤便差人送孟清远回府,明日再来别院寻她。
孟清远不再耽搁,点头之后,便踉跄起身,乘车离去。
此事迅速传到了楚凌轩耳里,楚凌轩着实怀疑孟清远动机。毕竟,这世上哪有那般强行报恩之举?那孟清远如此殷勤,如此主动,的确是有些怪异。
楚凌轩心中不安,便急着朝叶嫤主屋奔来,只是待正要切入正题之际,叶嫤似是全然知晓他的来意,开口便道:“孟清远此人,人品尚可,信得过,凌轩公子不必多什么。”
楚凌轩到嘴的话顿时噎住,深吸一口气,“怎就信得过了,我们也只是与他见过一两面罢了……”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再度低声幽远的回话,“泥泞中长大之人,自然有所报复,期盼着有朝一日彻底扬眉吐气。如孟清远那般人,虽是想执意报恩,但也是男儿志在四方,有所壮志。或许是你我身份太过特殊,他有意借你我的平台干出一番作为罢了,从而扬眉吐气。”
着,朝楚凌轩微微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倒也可以理解。”
楚凌轩眉头一皱,“你都明知他想乘你我的东风干出一番作为,也知他报恩的动机不纯,你还帮他作何!”
叶嫤面上笑容稍稍一敛,眼中略有微光滑过,“京都之中,我在平乐王眼皮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已在江南,山高皇帝远,孤身一人也太过无趣无助,多培植些势力,未必是坏。”
楚凌轩愕然的朝叶嫤凝着,心头顿时有些明白过来,“叶嫤,你不会是想好生培植孟清远那子吧?”
叶嫤淡笑,“我正有此意。再者,的一个账房先生,岂能是孟清远的归宿,倘若他日后能经受得起我之考验,朝中之上,我保证定有他孟清远一席之地。”
江南镇,所有之事都不是秘密,也极容易传出。
孟清远这前太守次子在皇家别院外长跪不起之事也是在江南传得沸沸扬扬。
大雨持续一宿,翌日明之际,才终于消停。
今日虽是阴,但却有卷着浅浅花香的微风浮动,气温也恰到好处怡人,凉爽之至。
江南瑞记大『药』房如约开始免费的看诊拿『药』,城南的妙手阁也贴了告示,声称三日后妙手阁会与瑞记合二为一,且妙手阁的杜大夫三日之后会在瑞记长久坐诊。
孟清远也已一早就入了皇家别院,如今正坐在叶嫤主院的偏屋内处理京都各处快马加鞭送来的账本。
这些事传得快,待裴楠襄醒来之际,这些事便已全数详尽的传入了他耳里。
他仅是稍稍挑了挑眼,反应却不大,待梳洗用膳之后,他才朗润风华的倚窗而坐,指尖随意把玩儿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意味深长的笑,“倒是当真人算不如算,当初我在京都城肆意讨好,甚至如今将妙手阁拱手相送,却还不如一个落魄子弟孟清远能及时得到她的好福”
着,抬头朝身边不远处站定着的满身劲装的男子扫去,“凌桑,你女人之心,该如何得?”
凌桑垂头下去,沉默一会儿,只道:“叶姑娘并非寻常女子。属下认为,对付叶姑娘也不可用寻常招数。”
“那该用何等招数?”裴楠襄随口笑问。
凌桑继续道:“那孟清远能得叶姑娘好感,是因孟清远在府外跪地一宿,以苦肉之计惹叶姑娘心软罢了,但叶姑娘也仅是心软,并不会对孟清远有何情喜爱,但皇上您不同,您对叶姑娘的好,那是实打实的好,叶姑娘该能明白。”
“她虽明白,只可惜仍是防备朕。”
凌桑眉头稍稍一皱,犹豫片刻,脱口的嗓音稍稍有些发紧,“许是,对付叶姑娘这般女子,皇上可用些狠眨属下听闻,当初大昭帝王对叶姑娘也是蛮横无礼,肆意算计,许是叶姑娘就吃这套。”
裴楠襄顿时笑了,“慕容景的确用过狠招,只可惜招数再狠,不仍是失了她?她若当真爱上了他,凭她之『性』,便不会轻易来这江南,从而与慕容景分离,且她既是来这地方了,便也证明,慕容景,也未真正得到她的心。”
凌桑怔了怔,有些诧异,只道是自家主子这猜测倒是与他常日了解的消息不太一样,只是正待硬着头皮相劝之际,这时,裴楠襄突然悠悠出声,“下去备车,今日闲来无事,倒想去她那里讨杯茶。”
凌桑蓦地噎住后话,心头有数,恭敬应话,只是他也不曾迅速出屋,仅立在原地欲言又止,却没道出话来。
裴楠襄再度抬头扫他一眼,懒散问:“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