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楚楚浑身一抖,惊恐得脸色煞白。
深宫这虎狼之地,她如今迫切的想要逃离,又怎敢在这里住上一宿。万一那皇后仍不打算放过她,有意在夜里生事,她柳楚楚岂不是得死于非命?
思绪至此,满心的挣扎犹豫。
苏晏凝她片刻,也不耽搁,当即唤来随从扶柳楚楚离去。
柳楚楚终还是妥协下来,颤抖的松开叶嫤,待被扶走之际,也是一步三回头的朝叶嫤紧张的望着,似是生怕叶嫤会在她面前突然消失。
整个过程,叶嫤淡然而坐,满身沉静。
待得柳楚楚一行彻底走远,苏晏才微微一笑,“没想到柳姑娘竟也会有如此在意皇贵妃之时。”
叶嫤冷笑一声,慢腾腾的道:“性命攸关,谁又能不怕死呢,再大的仇恨都能在生死关头被彻底放下。只是,我终究不是她的救命稻草,今夜也不过是侥幸救她一命,倘若她仍执迷不悟,对平乐……对皇上仍是不死心,日后定也无法善终。”
说着,稍稍起身,踏步往前,待苏晏也起身跟至她身边,她神色微动,扭头朝他望去,再度开门见山的问:“苏丞相是何时发现我手指染毒的?”
她问得极其肯定。
苏晏方才能主动对她送帕子擦拭指头,便证明苏晏已然察觉她手指的怪异。
苏晏一怔,无奈笑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在下的直觉罢了,且皇后在抚琴之际,皇贵妃落在琴弦上的眼神倒是格外自信,甚至于,自打皇贵妃抚琴完毕回位而坐,这么久时间,皇贵妃不曾用过一口膳食,连手中端起的茶盏也一口未饮。”
叶嫤淡笑,“苏丞相倒是细察入微,直觉也是极准呐。”
“皇贵妃找柳神医拿的毒?”苏晏话锋稍稍一转,自然而然的低问。
叶嫤点头。
“今夜皇贵妃在琴弦上下毒了?”苏晏又问。
叶嫤眼中略有冷色滑动,淡道:“我指尖上的毒,自然染在了琴弦上,顾明月抚琴一曲,弦断指破,琴弦上的毒当即可涌入她伤口。”
苏晏眉头微皱,突然沉默了下来。
两人一道往前行了半晌,叶嫤才转头朝他问:“苏丞相怎不说话了?又或者,觉得我心狠手辣,竟会胆大的谋害顾明月?”
苏晏摇摇头,叹息一声,略是幽远无奈的道:“皇贵妃有勇有谋,在下是佩服。只是,佩服之余,也……心疼皇贵妃诸事都得亲自去冒险的处境与无奈。”
叶嫤冷笑一声,脱口的嗓音突然变得苍凉,“身边有虎狼凶豺,自己又孤独无依,便也只能亲自去冒险。只是我这人也并非喜欢滥杀无辜,今夜若非顾明月有意招惹我,我定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对她下毒。”
苏晏缓道:“也许,皇贵妃该信任皇上,亦或是,倚靠皇上。”
叶嫤面色微变,眼中抑制不住的染了几许起伏,内心深处也有莫名的情绪在上涌,却又是片刻后,她终究是压下了一切的心思,仅半开玩笑的朝苏晏道:“只可惜,皇上如今正于美人的温柔乡里,又怎顾得上我这枚棋子的死活。”
苏晏眉头越发皱起,当即要朝叶嫤解释,叶嫤却无心再听,仅话锋一转,也抛开了一切礼数的先他一步道:“苏晏,你就莫要再谈论我这些事了,咱来说说你吧。你如今也已是出人头地了,身份尊崇,你打算何时娶妻纳妾?你那丞相府那般大,若不填充后院倒会显得清冷。”
苏晏深沉的凝她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挪开目光,无奈而笑,“并未觅得良人,又如何娶妻。”
叶嫤嘲笑道:“如你这般身份,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你可先娶个几门姬妾,待觅得良人后,再将丞相夫人的位置给她。”
苏晏略是局促的摇头道:“在下从无三妻四妾之心。此生若能觅得一良人相伴,便已心满意足。”
是吗?
叶嫤忍不住仔细将他打量,则见他脸颊轮廓分明,身材细瘦,整个人也是一派的俊朗之气,正人似君子,如他这般男儿,这世上也是少见了。
心思至此,便忍不住朝苏晏道:“倘若日后哪位女子能与你情投意合,鸳鸯成好,想必那位女子定是这世上极其幸福的人了。”
“你当真这般认为?”苏晏问。
叶嫤认真点头。
苏晏无奈的苦笑,“你便莫要再宽慰我了。情投意合之人难寻,即便是寻到,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罢了,我苏晏此生,怕是也得茕茕孑立了。你以前不是说你以后会去深山终老吗?不如到时候我随你一起去深山过吧,都是茕茕孑立之人,心无任何念想,也算是有个伴。”
叶嫤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苏晏若能成茕茕孑立之人,我叶嫤的名儿都能倒着写。”
苏晏认真凝她,欲言又止,却终究仅是释然的笑笑,不再言话。
两人一路往前,叶嫤打开了话匣子,仍旧对苏晏各种打趣。
苏晏温声应付,面上也无丝毫不喜与抵触之色。
待半晌,两人便已抵达永和殿的院外。
苏晏终是止了步,朝叶嫤告辞。
叶嫤朝他点点头,不再耽搁,当即跟随早已等候在院门外的几名宫奴入得院门,只是待院门即将被身后的宫奴合上之际,她下意识回头望去,便见那即将要合上的院门之外,苏晏正立在摇曳昏暗的光火里,那双漆黑的双眼正认真而又深沉的凝她。
那眼里,仿佛也积满了无奈与怅惘,破天荒的染了几许风霜与苍凉之气,叶嫤怔了怔,正要越发仔细的将他眼神打量,不料他突然弯着眼睛朝她温润而笑,俊朗而又风华。
今夜的苏晏,好像有些不对劲。
叶嫤心头如是评判,思绪也开始稍稍翻动,直至院门被宫奴彻底合上,她才稍稍回头过来,朝不远处永和殿的主殿行去。
却待若有所思的踏入永和殿殿门,才见永和殿内并无半点皇宫之中该有的金煌与奢华,反而是清简雅致。
叶嫤略是满意,倒是有些喜欢这般清简的布置,则是正要在软榻稍稍坐下休息,不料突然之际,远处竟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与吼声。
“抓刺客,抓刺客。”
尖锐的嗓音,染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刚毅与紧烈。
叶嫤的心陡然猛跳,当即跑出主殿殿门循声观望,便闻远处凌乱成片,厮杀打斗。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叶嫤下意识朝跟来她身边站定的宫奴吩咐。
宫奴皆是有些害怕,但其中一人仍是撞着胆子跑出了院子,待不久,那宫奴去而复返,颤抖着嗓子朝叶嫤道:“皇贵妃,皇后寝殿出了刺客,皇上,皇上受伤了。”
受伤了?
又受伤了?
那病秧子胸口的伤都还没好,身子的毒也未解,如今竟还要在顾明月的殿中逞强的英雄救美?
叶嫤陡然来了口气,面色抑制不住沉下。
仅犹豫片刻,她便开始踏步朝院门行去。
在场宫奴见势不对,急忙上前委婉阻拦,眼见叶嫤执意要出院门,几名宫奴纷纷跪在地上将叶嫤两腿紧紧的抱住,悲戚而唤,“外面危险,还望皇贵妃莫要外出。”
“松开!”
叶嫤嗓音一冷。
宫奴们浑身一抖,却仍是咬牙硬着头皮的紧紧将叶嫤抱住,无论叶嫤如何挣扎都不敢轻易松开。
这可是皇贵妃!大昭的皇贵妃!倘若皇贵妃出去后遭遇了什么岔子,他们这些宫奴定要被诛连九族!他们承担不起如此重的后果,便也只能冒着以下犯上的性命之危来拦住面前这皇贵妃。
叶嫤双腿都被她们缠住,一时之间脱身不得。
待挣扎得浑身乏力之际,这时,远处的打斗与凌乱的脚步声已然消停,周遭四处,也再度恢复了诡异的宁静。
她心有起伏,一道道莫名的紧张感在心头层层的蔓延,也终究是停下了一切的挣扎,静静的立在原地,满目幽远陈杂。
则是许久许久,久得叶嫤都快站得双腿僵硬之际,这时,不远处的院门外,再度有几道脚步声缓缓而来。
那脚步声在这沉寂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嫤蓦地应声回神,下意识朝不远处院门望去,而待片刻,那道雕花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光火齐齐的涌出,叶嫤定睛一望,才见门外正当先站着一名满身颀长的男子,那男子满身明黄的龙袍,气质高贵,只是头上的金色龙冠却稍稍有些歪斜,俊美的左脸也染上了半条血痕,着实有些狼狈。
此际,他也正顺着那逐渐打开的院门朝里望,那双修长冷冽的双眼顷刻对上了叶嫤的眼,却又是眨眼的工夫,他眼中所有料峭的寒色全数被柔和与疲倦之色覆盖,随即片刻,他开始弯着眼睛朝她笑,修长的手指抬手朝她找来,“爱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