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王痛心疾首的跺脚,“孽子!为父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为父阅人无数,那女子如今是何模样,为父岂能看不出来?如今京中乱了,汾阳王府倒了,你大姐又人影无踪,你若再出事,为父此生定死不瞑目!”
嗓音落下,褶皱的手紧紧将许明渊的手腕扣着,态度坚决,无疑是要用这条命强行将许明渊拖住,留下。
许明渊满心沸腾,哀伤连连,整个人烦躁得都快爆炸,却是半晌之后,他终究是咧嘴自嘲而笑,眼角有泪水滑落,“儿子此生一心向善,一心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却不料事事都不由儿子之愿。我已负她一次,这次,竟还要再负她一次,倘若他日再见,我许明渊定已无颜再求她原谅。”
汾阳王悲戚道:“你如此年轻,日后定还能遇见好姑娘,何必独独执着于一个叶府庶女?你身为我汾阳王府长子,身兼我汾阳王府兴衰之责,如今汾阳王府落败至此,你日后就不想着让我汾阳王府东山再起,光宗耀祖?”
许明渊浑身一僵,陡然说不出话来。
夜风浮动,竟无任何的燥热之感,吹拂在身,竟是格外的凉薄。
叶嫤卯足了劲儿,迅速往前,即便踉跄着摔倒了好几回,浑身是伤,但奔跑速度仍是极快。
她心中极为确定,依汾阳王的性子,定不会任由许明渊冒险朝她追来,只是,凡事都会有例外,她也仍是防备着许明渊会全然不听汾阳王的话强行追来。
只是,待一路跑着穿越了几条小巷之后,待见身后仍无任何人追来,她心中才终于稍稍的放心下来,双腿也蓦地一软,顿时跌坐在地上,抑制不住的大口喘气。
待休息一会儿,她极为淡定的开始用嘴撕咬手腕上缠着的绳子,仅片刻,她便将绳子的结头咬开,而后彻底将绳子解下。
待一切完毕,她浑然无视远处那些狰狞杀伐之声,薄唇勾出半抹冷笑,鬼魅而又阴沉,莫名有些慎人。
她再度慢腾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足下慢腾腾往前挪动。
待终于抵达叶府,她按照往日的记忆顺着叶府院墙的破洞入院,整个人浑身染着浓烈杀气,开始朝叶箐所住的院子行去。
如今杀不了许明渊,自然,便来要叶箐人头。
当时她杀叶箐之际被许明渊所制,而今,许明渊自身难保,急着逃命,她今儿倒要看看,叶箐没了许明渊撑腰,还如何躲过她叶嫤的五指山。
因着城门之处再度有大战爆发,叶府上下之人,越发人人自危,所有人皆呆在屋中,屋门紧闭,浑然不敢轻易出来,生怕那些乱军突然就会打入叶府来,将叶府上下之人杀个片甲不留。
曾经繁华的叶府,如今,竟显得格外的清冷,连带道路两旁的油灯都未再点。
整座叶府,皆笼罩在一层漆黑而又紧烈的气氛之下,待叶嫤抵达叶箐所住的小院,便老远听见叶箐发疯似的震怒,“不可能!本夫人的夫君岂会不带本夫人一起走!去探,去汾阳王府再探,就说本夫人服毒了,世子若再不紧急过来便要与本夫人阴阳相隔了!”
这话刚落,有婢子紧着嗓子道:“夫人,这话属实,是汾阳王府管家亲口对奴婢说的,绝无虚言,管家还说夫人不必惊慌,只需在叶府好生等待,待世子东山再起之后,定会来叶府接夫人。”
叶箐嗓音顿时开始颤抖,“这话,当真是汾阳王府管家说的?”
“是!”
“管家还说了此番被世子带着离开王府的,有哪些人?”叶箐嗓音越发嘶哑,开始垂死挣扎。
汾阳王府管家对她历来照顾,是以,汾阳王府管家的话,她虽极其的不愿信,但却不得不信。
“管家说了,此番离开的,仅有世子一人而已,望夫人莫要紧张,世子只是出城布局去了,待东山再起之后,便会来与夫人相会了。”
“是吗?”
叶箐半信半疑,忧心忡忡。
叶嫤勾唇而笑,此际也不打算躲了,当即漫不经心的往前,径直入了叶箐的院门,而后一路往前,光明正大的踏入了叶箐的屋门。
叶箐主仆顿时一惊,顷刻之际,叶箐大吼,“来人,来人!”
这话落下,周遭无人应话,更无人而来。
如今乱世,府中上下之人越是人心惶惶,且自己性命能否保住都成问题,岂还有心思顾及叶箐的后话。
叶嫤灿然的笑着,继续踏步往前,漫不经心的道:“没人会在这节骨眼上来的。大军攻城,所有人性命都岌岌可危,府中之人紧闭屋门自保还来不及,岂还能顾及你之安危。”
叶箐满面惊慌,顿时将身边的婢子抓扯着挡在面前,故作强势的朝叶嫤吼,“你想作何?”
叶嫤笑出声来,“取你性命。”
叶箐一慌,“你敢!你若敢对我不利,明渊不会饶过你!”
叶嫤似如听了笑话,慢悠悠的道:“你这婢子倒不是个实诚的婢子,言道的话也遮遮掩掩,说不得实情。不如,就让本妃来亲口告诉你吧,你家夫君得罪了太子,惹太子动了杀心,如今,汾阳王府倒了,你家夫君为了保命,携汾阳王与汾阳王妃以及他那些兄弟姐妹一道逃出城去了,呵,你一直心系于许明渊,视他如性命,只可惜,许明渊逃亡之际,从来都未将你纳入保护的范围,更不曾想过要带你一道去脱险。”
叶嫤满目圆瞪,当即朝面前的婢子望来。
婢子慌乱无措,心态也跟着打崩开来,忍不住泣道:“夫人,奴婢并非有意要瞒你,而是汾阳王府管家怕夫人受不了这打击,有意让奴婢委婉哄劝夫人……”
不待婢子后话道出,叶箐大吼,“不可能,不可能……”
叶嫤淡笑道:“此事千真万确,绝无所虚。且念在你我也算是同父异母的份上,我再告知你一句,也好让你死不瞑目,呵,你家夫君逃跑之际,弃了你叶箐,但却执意要将我带出城去呢,他口口声声在我面前祈求我原谅她,更要与我好好相处,期盼我能再爱上他,你那夫君啊,从始至终,都不曾放下我,至始至终,都只爱我叶嫤……一人。”
“你胡说!”
叶箐满目热泪,气得大吼,情绪顿时失控,连串的打击与抛弃的事实差点让她崩溃。
叶嫤笑得明艳,“我若有半字胡说,天打雷劈。你也是聪慧之人,你家夫君心中究竟装没装我,你还不知?”
这话陡然点燃叶箐心口的所有愤怒,叶箐一把将面前的婢子推开,面容扭曲的朝叶嫤袭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死了,明渊便只属于我一人了!”
嗓音一落,两手都快要抓上叶嫤的脖子。
叶嫤冷笑一声,抬脚朝叶箐的膝盖猛踢,仅刹那,叶箐闷哼两声,整个人摔倒在地。
叶嫤也无心再耽搁,心中层层压着的前仇旧恨也开始肆意的蔓延,她脸色阴沉之至,足下也蓦地一动,开始朝叶箐身上猛踩。
叶箐则翻身过来一把抱住叶嫤的脚,猛的用力,将叶嫤也扯翻在地。
两人皆无武功,皆是凭着满腔的仇恨与怒意纠缠厮打。
在旁的婢子慌乱哭泣,眼见自家夫人吃亏,紧急之下,抬起一旁的砚台便朝叶嫤头上猛砸。
瞬时,叶嫤浑身一僵,后脑勺剧痛,头上似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肆意流淌,也仅是眨眼之际,她头上的鲜血,开始流淌到了叶箐的手背。
叶箐猖狂大笑,“哈哈,你从小都斗不过我,今夜也杀不了我,你这贱骨头只会死在我手里,如你娘那般像条狗的……唔!”
不待叶箐后话道出,叶嫤额头朝她的眼睛猛撞。
她撞击的力道极大极大,叶箐惨叫一声,眼球炸裂,整个人蜷缩成团在地上打滚儿,在旁的婢子当即又要拿着砚台朝叶嫤砸来,叶嫤猛的抬头瞪她,满眼煞气。
婢子顿时一怔,吓得浑身一僵,叶嫤一脚过去,陡然将她踢倒,随即如同发疯似的举起砚台朝婢子的头猛砸!
她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喜滥杀无辜!但这婢子竟敢在她叶嫤头上动土,那她叶嫤的双手便要强行染上这婢子的鲜血!
婢子一阵阵的惨呼,最后彻底被叶嫤砸得头破血流,仅剩微弱哭泣。
叶嫤再不理会她,也分毫不顾头上的鲜血,整个人犹如厉鬼似的踏步过来,而后蹲在叶箐身边。
“我从小对你一忍再忍,只可惜你们母女从未歇手。当初我杀你娘亲,便是个开始,你若识趣,那时便绝对不可再动我,甚至动我娘亲灵位与骨灰,奈何,你叶箐历来骄傲,历来放纵,既是如此,那我便先杀了你,再去毁了你娘亲的灵位,骨灰,嗯,这还不够,我还要去找许明渊,我会将你此生挚爱着的男人,一点一点的诱入火海,我会让他彻底忘了你,而又彻底的,死于非命,呵,呵呵。”
“贱人!你敢!你……”
叶箐忍不住大吼,眼睛的血开始顺着脸颊流淌。
叶嫤扭头过去,不再看她,甚至也不待她后话道完,心中一狠,手中的砚台再度猛力的落下。
顷刻之际,叶箐的所有怒声顿时变为惨叫,片刻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彻底归于宁静。
许久,叶嫤才松开手中早已被鲜血染透的砚台,整个人似如抽干了力气,软倒在地咯咯的笑。
脑袋的血仍在流淌,奈何她已觉察不到痛了,她仅是咧嘴笑着,畅快而又怅惘的笑着,她本以为杀了叶夫人,杀了叶箐,便可彻底的兴奋与解脱,只奈何,不够的,完全不够的!
便是杀了叶箐,她的娘亲,仍是回不来了,娘亲的骨灰,也回不来了。
思绪至此,笑着笑着,便笑出泪来。
纵是一直坚强,一直努力的苟且活着,这一刻,竟莫名的崩了情绪。
直至许久许久,头脑开始发昏,她这才回神过来,理智也再度战胜了崩塌的情绪,她开始努力的想要坐起来,努力的想要为自己脑袋止血,努力的想要自救,奈何也不知是方才气力用得太过还是脑袋的血流得太多,她挣扎了好几次,都无力气再坐起来。
直至力气全数被用干,她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血流一地,终是忍不住勾唇自嘲的笑了。
如此死法,无疑在她意料之外。今夜终究是太过莽撞,莽撞得孤身一人来杀叶箐。如今倒好,叶箐死了,她叶嫤,竟也起不来了!
一道道浓烈的后悔之感,肆意在心口涌动,倘若时光能倒流,她还能蛰伏一段时间,从而,让叶箐以更加百倍的疼痛死去。
只可惜……如今也只能念叨一句只可惜……
待得脑袋越发昏沉,她终是支撑不住了,双眼也疲倦的合上,却是正待神智都要彻底的抽离之际,这时,不远处突然有脚步声迅速靠近,那脚步似是有些踉跄,有些不稳,且又急促厚重得让人心生震撼。
是谁呢?
谁来了?
叶嫤强行稳住最后零星的一点理智,想要努力的掀开眼睛去看,更想要努力的支撑着不对命运妥协,她想睁眼看看来人是敌是友,若是敌人的话,她还得纠缠,若是友人的话,她便可安心睡了,只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睁开眼来,直至片刻,那人的脚步声突然止在了她身边,而后一双略是凉薄的手,缠上了她的腰身,将她轻轻的抱入了一方散发着浅浅药香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