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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嫤的所有心思并不在这菜肴之上,心有戒备,甚至连酒都不敢喝上一口。
她仅是故作自然的朝他道:“裴公子倒是费心了,只是,裴公子着实不必对我这般好,我与裴公子终究不是一路人的,裴公子对我再好,我也无法报答什么,甚至还要辜负裴公子心意的。”
裴楠襄修长的指尖一直把玩着酒盏,没说话。
周遭气氛突然沉默下来,有些压抑。
叶嫤默了片刻,目光也持续在他脸上打量,待得半晌后,她正要出声问他此番带她过来的目的,不料话刚到嘴边还未说出,他薄唇一启,突然先一步的朝她问:“许珠,是叶姑娘指使过来寻在下的?”
叶嫤蓦地噎住话,心神一怔。
却是片刻之际,她顿时回神过来,微微一笑,故作镇定的问:“是。许珠对裴公子一往情深,又是与裴公子有了婚约之人,我不愿棒打鸳鸯,便将裴公子落脚的客栈告知她了。”
“在下虽欣赏叶姑娘的聪慧,但却不喜叶姑娘乱点鸳鸯谱。”他嗓音依旧温和,只是这话语内容,着实稍稍夹杂了半分不悦之意。
叶嫤凝他一会儿,“如此说来,裴公子今夜是专程过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裴楠襄径直迎上她的眼,打量片刻,随即便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叹息一声,“兴师问罪自然算不上,在下只是不喜叶姑娘随意将别的女人往在下这里推,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叶姑娘谨记在下的这个喜好,莫要擅自再为在下点得鸳鸯谱,毕竟,能入在下眼中的女子,寥寥无几,但叶姑娘你,便恰巧是那寥寥无几之中的女子。”
是吗?
叶嫤勾唇而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觉得压力。
她仅是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不打算正面回他这话。
则是片刻之后,裴楠襄的嗓音再度扬入耳来,“上次一别,在下便让叶姑娘好生考虑随在下去大梁之事,如今,叶姑娘可考虑好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而又厚重,“今夜,在下便要即刻启程回大梁,这是在下给叶姑娘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叶姑娘当真要放弃在下,放弃在下允诺给叶姑娘的一切,那么今夜一别,无论叶姑娘今后是深陷泥潭还是平步青云,在下皆帮不了你任何事了,是以,叶姑娘一定要考虑清楚,再,好生回答在下。”
叶嫤满面发紧,心神起伏。
裴楠襄也不着急,但目光却一直将叶嫤凝着,浑然不愿错过叶嫤的任何表情。
待得两人无声沉默半晌,叶嫤终是抬头朝他望来,认真道:“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担不起家国与权势争夺之事,我也承担不起裴公子的任何看重,是以,我已然考虑好,此番不敢随裴公子去大梁。”
裴楠襄面色一变。
叶嫤满心谨慎,不敢耽搁,迅速起身朝他跪了下来,“裴公子乃人中龙凤,相貌昳丽俊美,如裴公子这般人物,定能找到许多聪慧伶俐而又端庄大气的女子与裴公子共进退,我叶嫤是个粗人,并无淑德之性,且又已是嫁过人了,是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配不上裴公子,更不敢承裴公子的情,还望裴公子,见谅。”
冗长的一席话,她说得极其的坦诚与直白。
然而这话一出,裴楠襄却一言不发。
直至许久许久,久得叶嫤跪得双膝都有些发麻之际,裴楠襄才起身朝她靠近,随即弯身下来,亲手将她搀扶着站了起来。
叶嫤垂着头,紧张的退后两步恭敬站定。
裴楠襄怅惘的轻笑两声,缓道:“罢了,人各有志,叶姑娘执意如此,在下也不能对叶姑娘强扭才是。坐吧,吃些菜喝些酒吧,今夜这顿,便全当是叶姑娘为在下的饯别之宴了。”
叶嫤犹豫一番,终是回得座位坐定,裴楠襄不再言话,也待坐定之后,便端着酒盏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两人不再言话,气氛缄默。
裴楠襄似是再也注意不到叶嫤,仅兀自吃菜,兀自喝酒,待得半晌后,他酒足饭饱才停下酒杯与筷子来,抬头朝叶嫤笑道:“酒菜无毒,叶姑娘不必拘束,在下从不屑于对女子用毒。”
叶嫤的心思顿时被他说中,心有尴尬,但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
只是本要朝裴楠襄委婉解释两句,他却突然站起了身来,朝她道:“今夜,叶姑娘便先在这画舫里休息吧,待明日,再返回悦宾楼也可,在下则赶路要紧,此番便不与叶姑娘久留了,告辞。”
叶嫤面色微变,当即起身,紧着嗓子道:“祝裴公子一路顺风。”
他眼角挑了挑,笑问:“没别的话了?”
叶嫤一怔。
他继续道:“在下阅女无数,叶姑娘是第一个如此拒绝在下的人。而今离别之际,在下再问叶姑娘一句,倘若大梁未有任何争端,倘若叶姑娘跟着在下便可彻底安稳,又倘若在下并非是大梁太子,仅是能够护你的寻常之人,叶姑娘可会随在下一道去远走他乡?”
叶嫤沉默一会儿,缓道:“许是,会吧。”
他笑着点头,“在下知道了。此番一别,望叶姑娘好生保重,若有机会,便再相见吧。”
说完,不再耽搁,缓缓踏步出门。
整个过程,叶嫤一言不发,心神起伏摇曳,压制不得。
直至裴楠襄彻底走远,她才坐回凳子上,思绪翻腾,杂乱之至。
待得兀自沉默许久,她才强行按捺心神,起身离去,只是待正要从画舫上踏至岸边,那马车车夫则迅速将画舫朝湖心撑去,浑然不给叶嫤上岸的机会。
叶嫤眉头一皱,下意识凝他。
车夫垂着头,恭敬道:“叶姑娘,我家公子吩咐了,说叶姑娘今夜务必得在画舫上休息,不可上岸。”
叶嫤冷笑一声,“怎么,你家公子都离开了,竟还要如此威胁我?倘若我今夜执意要上岸呢?”
车夫并不紧张,继续道:“公子说了,这是在为叶姑娘好,待明日一早,叶姑娘定会知晓实情,他不会害叶姑娘的,望叶姑娘听我家公子一句。”
是么?
车夫这话,叶嫤终是听入了耳里,一时之间,未再挣扎。
车夫则担心叶嫤会突然不听劝的上岸,当即迅速的撑船而远,待将画舫靠入湖心之后,他便熄了所有画舫的灯火,随即让叶嫤在画舫内好生休息。
奈何如此气氛,叶嫤自然不敢轻易入睡,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一旦裴楠襄让她留在画舫是在真的为她好,那么今夜,便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心思至此,她便极其干脆的在画舫的船头席地而坐,兀自沉默着。
车夫一直在旁默默守护,一声未吭。
却是时辰刚刚过了夜半三更,不远处的打更声还未彻底落下,顷刻之际,远处北面的方向,竟是突然火光冲天,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吼声也突然响起,似是地动山摇。
叶嫤目光一颤,整个人惊得从画舫甲板站了起来。
车夫在旁幽远怅惘而道:“大昭京都,该是兴战了。”
叶嫤猝不及防一怔,满面沉重。
兴战了,是么?应该是的。
那震耳欲聋的吼声,那短兵相接的打斗声,那雄雄而起的战鼓声,那片片似要彻底烧亮夜空的火光,都在极其完美的述说着战事的开端。
只是,究竟是哪两方如此突然的开始兴战了呢?
是藩王入城而战,还是,平乐王改变了坐收渔利的棋局,主动与陈将军要攻克皇城了呢?又或者,是骠骑将军等人联合外戚而来,有意入城复仇?
思绪迅速飘远,正待思量,然而这时,东面禁宫的方向,竟突然有钟声响起,那钟声极其的宏厚,宏厚得连战鼓与吼声都掩不下它,且那钟声敲击速度极慢,一声,一声,一声的响起,竟然是足足的,敲了三下。
叶嫤面色层层的冷下,心中了然,那是……丧钟。
皇宫之内,是谁突然亡了呢?是那病入膏肓的老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