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气息不稳,似是越发恼怒,叶嫤心头的起伏也越发强烈,奈何这回,她终究没回话,只因平乐王如今的反应,早已超出了他常日镇定的心性与模样,是以,他今夜如此失控,如此被她的言语这般容易激怒,自然也是怪异。
但如今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他的所有性情的转变,她也都是全然看在眼里。
又或许,平乐王对她已无最初的那般狠毒与冷刺,但他依旧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喜欢控制一切,亦如,彻底将她叶嫤掌控在手。
思绪翻转,越想,便想得越发的多。
待得半晌后,平乐王突然起身,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明珠都未捡起,迅速踏步走远。
叶嫤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未有反应。
却待平乐王彻底走远,她才回神过来,正要强行按捺心神的起身朝他消失的方向跟去,则是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了一道孤寂的脚步声。
叶嫤下意识循声望去,片刻,便见梦姨已缓步过来。
叶嫤面色微变,站起身来,朝她弯身一拜。
梦姨叹息一声,“那孩子从小孤僻惯了,性情便有些怪异,王妃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生生气就过了,等他回来了,便一切都好了。”
叶嫤垂头下来,“方才我与王爷之言,梦姨都听见了?”
梦姨点点头,“这夜深寂寂的,你们的争执又那么大声,我自然是听得见的。”
叶嫤深吸一口气,“梦姨也认为,是我错了吗?是以此番过来,便是想来数落我不该与王爷争执吗?”
说完,稍稍抬头,迎上的梦姨的眼。
人心都为自私,这梦姨,也不会例外才是。她那般心系平乐王,对平乐王各种的宽容与在意,是以此番,她定也会向着平乐王才是,责备她叶嫤不守妇道,不尊夫君。
却是心底正如是笃定,梦姨则上来牵住了她的手,缓道:“你做得没错,梦姨怎会数落你。”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一转,“可愿与我回竹屋坐着聊聊?”
叶嫤犹豫片刻,随即转头朝平乐王消失的方向凝着。
梦姨自是瞧出她心思来,缓道:“这山头,子玉极其熟悉,他不会出事,王妃放心便是。”
心思被说中,叶嫤略是尴尬,缓道:“我只是担忧王爷安危,还望梦姨莫要误会。毕竟,我终究是王爷的妃,此番又与王爷一道出来,自然不敢让王爷出事。”
梦姨深眼凝她一会儿,心头一片通明,却也未再就此多言,仅是宽慰两句,随即便牵着叶嫤一道回了竹屋。
两人再度在竹屋内的圆桌坐定,梦姨亲自为叶嫤沏了杯茶,开始怅惘幽远而道:“子玉那孩子鲁莽,不曾为王妃介绍过我的身份,如今得闲,我便先与王妃说说我的事吧。”
叶嫤恭敬点头。
梦姨继续道:“我与子玉的娘亲,当年一道参与选秀,一道同住一屋,一道被选上才人,一道,被晋升为妃。我与她,结拜为姐妹,就这么互相扶持的在宫中扎了根。子玉的娘亲,是个极其温柔之人,待人宽厚有礼,模样倾城,待晋升为妃之后,便被皇上宠冠后宫,从而得皇后不满,从中离间与挑拨,致使皇上对她彻底厌倦,全然冷落。”
说着,苦笑一声,“后宫的女人,终究是苦命,即便得了盛宠,花期也极为短暂,许是今夜皇上还能与你**亲昵,后一日,便能如陌人一般厌你恶你,奈何子玉的娘亲,却看不透这后宫女人的生存法则,她爱上了那无情的帝王,当初爱得有多深,后来,便该有何等程度的痛苦,即便她为帝王诞下子玉,也一并得了帝王嫌弃。她的手段啊,及不上皇后的,皇后不住的打压她,打压子玉,致使她情绪崩塌,彻底抑郁。当初,也因她与太后沾亲,太后见子玉被太子几人围攻责打,太后菩萨心肠,有意搭救,只是,太后终究还是救不了心死的她,几年之后,她抑郁而终。恰逢那时,太后在护国寺清修,并未在宫中,皇后有意差人将她拖出宫去丢弃在乱葬岗中,大雨之中,子玉在皇上的寝殿外跪了一宿,也不得皇上怜惜,最终,还是顾太傅亲自出马,也不知用何法劝服了皇后,才让皇后答应让她落葬在大昭皇陵。”
冗长的一席话入耳,叶嫤心思都被惹得层层的沸腾。
她知晓平乐王小时候过得悲惨,但却没料到竟是如此境地。
也难怪他喜欢将一切之事都掌控在手,他只是担心会有任何环节的失控,从而让他无力,甚至束手无策。
他只是小时候经历了太多无可奈何的事,经历了太多绝境之中的悲痛,也与她叶嫤一样经历了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亡而无能耐救她的事实,是以,平乐王才会担心一切生变,从而变得让他无力控制。
“梦姨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待得沉默一会儿,叶嫤才强行按捺心神的问。
梦姨叹息一声,“子玉那孩子,是绝对不喜将往日的伤疤拿出来说的,我如今与王妃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个真实的子玉,了解他为何会是如今这般孤僻而又霸道的性格。自打他娘亲亡后,他便性情大变,有时候做事也会有些无情与狠毒,我不求王妃对他好,我只求王妃能理解他。从泥泞刀锋中爬出来的人,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仇恨与伤口,他也是个可怜人,我只求王妃即便不爱他,但也能,善待他,他也并非真正无情之人,只要王妃待她好,日后王妃当真在他面前恳请让他放你离开,子玉,也一定会尊重你的决定。”
叶嫤面色微变,彻底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