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仍在昏迷,瘦削不堪的身子仰躺在榻,面色惨白无色,双目紧闭,整个人干瘦如柴,毫无半点女儿家的娇嫩。
因着平乐王一直在不远处坐着,苏晏心头也有些发紧,下手施针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则待许久之后,久得苏晏施针的手指都有些酸涩发麻之时,苏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为叶嫤把脉一番,而后才转头朝平乐王望来,“王爷,王妃已然脱险。”
平乐王神色微动,不说话。
苏晏也不多说,仅让在旁僵站着的婢子端了杯温水过来,随即自袖中的瓷瓶内掏出一枚褐色丹药,亲自就着温水为叶嫤灌下。
待得一切完毕,他才再度朝平乐王望来,眼见平乐王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毫无离开之势,苏晏心头了然,犹豫一番,终是识趣的领着在场的侍奴们出了门去。
一时,屋内彻底恢复平静,平乐王也不说话,神色幽远淡漠,修长的指尖仅随意懒散的把玩儿着大拇指上的翠色扳指,兀自沉默着。
却是过了不久,叶嫤突然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厉害,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蜷缩一起,像极了一个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无助之人。
平乐王仅施舍似的抬头朝叶嫤扫了一眼,便已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眼。
叶嫤咳了半晌,才终于缓过来,整个人颓然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智也因剧烈的咳嗽而略是恢复,却待下意识的稍稍掀开眼,眼风竟恰到好处抽到了不远处轮椅上坐着的人,她心口一紧,面色微变,再度将眼睛合上。
昏倒时的所有记忆层层的涌来,叶嫤浑身戒备,对平乐王更是没有半点好感。一个能在她发烧之际任由她瘫在烈日下毫不施救的人,平乐王的心,当真不是一般的狠。她如今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也不愿在如此虚弱的时候再费神费力的与他斗智斗勇,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给足时间让自己的身子好好生生的缓过来。
只奈何,心思本是如此,却是片刻,平乐王那突来的淡漠嗓音顿时打断了周遭的平静。
“醒了?”
短促的二字,毫无温度。
叶嫤故作未闻,一动不动。
“常日爱妃本是聪明,如今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你当真要执意欺瞒本王,有意与本王对抗到底?”漫不经心的嗓音,仍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依照那人喜怒无常的性子,说不准下一刻便要对她展露杀意。
叶嫤满心通明,终是不得不迫使自己重新睁开眼。
既是平乐王已是笃定她醒来了,她再装昏迷就无任何意义,且此举更容易会激怒他这头恶狼,是以若要明哲保身,只能逼着自己与他争锋相对。
“妾身不过是蝼蚁之人,岂有胆子与王爷对抗,今日王爷能让妾身活命,妾身已是感激不尽了。”她终是出了声,奈何脱口的嗓音却嘶哑断续,就像是声带被车轮子压碎了一般,极是难听。
却是这话一出,平乐王并不说话。
周遭气氛也再度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待得半晌后,平乐王似也不打算与她绕弯子,开口便问:“昨夜你离开悦宾楼却不曾归得王府,独自去湖边坐着,你可是在吃楚凌轩与苏若溪的醋?”
叶嫤怔了一下,知晓他是要一点一点的将她盘问。她也务必得谨慎回答,说不准他此番问话的目的就是想在她的话里找破绽。
“妾身并不喜欢凌轩公子,自然不会吃他的醋。”叶嫤也不耽搁,强行压制着满身的虚软与不适,低哑回话。
“那你为何不回王府?”平乐王又问。
“妾身当时只是觉得天地之大,竟无一处可让妾身安心容身,是以心有失落,便去湖边坐着散心罢了。妾身也不是不回妾身,妾身只是打算等心情好些了,便回王府了,只是不料后来竟遇上了那女刺客。”叶嫤回得认真。
“落湖之后,为何故意藏匿?你是想在本王眼皮下逃跑?”平乐王的嗓音越发冷沉。
叶嫤深吸一口气,心生无奈。
这些问题,平乐王明明早就是心知肚明了,他却还要让她一五一十的回答,只道是他的确是没想让她好过的,她如今都虚弱成这样了,他竟还有心思为难她。
她强行忍着头脑的发重,哑着嗓子道:“王爷也不必一个一个的问了,妾身将所有之事全数说出来便是。昨夜最初,妾身不曾想过逃跑,只是想心情好些后便回王府,但后来遇刺落水,妾身发现湖底有厚厚淤泥,才鬼使神差的心生逃跑之意。妾身当时是藏身在一艘画舫船底,王府的人只是一直在搜寻画舫内与湖底,不曾将注意力放到船底,妾身狡黠躲过一劫,后来王爷也跟着来了,但却雷电轰鸣,大雨倾盆。那时,风大雨大,各个画舫的大多数灯笼都被吹到湖里,烛火齐齐熄灭,光线自然暗淡,瞧不清远处,再加之雷声雨水声极为嘈杂,妾身,便是趁着那会儿功夫从水底游远,而后在远处的湖边上了岸。”
“妾身上岸之后,便一路狂奔,本是有意出城,但当时雷雨太大,妾身又冻得浑身发抖,根本走不得远路,最后倒在了一户农家之人院前。后来,妾身发了高烧,楚凌轩也找到了妾身,妾身已是孤注一掷的踏出了逃跑的第一步,自然不能再让王爷找着妾身,妾身便央求凌轩公子将妾身带走藏好,打算避避风头,却不料最终,妾身还是落到了王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