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渊一直静立在原地,深邃的瞳孔缩了缩。
片刻,他转眸朝叶文庆望来,“叶嫤也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此际只为娘亲悲叹,又怎不为叶嫤悲伤?叶嫤今日,的确差点在湖里淹死。”
叶文庆顿时满面怒意,“她出生时就满身带煞,本是不祥之人!就是因为她,老夫此生才不得男丁,如今又是因为她,竟害死了老夫的夫人!她是毒女,是毒女啊,老夫以前便不该对她心软,不敢留她活命,却是一步走错,竟是留了个祸害出来!”
许明渊深吸一口气,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叶文庆对叶嫤,竟无半点维护。
他满目幽远起伏的将叶文庆凝望,正要言话,不料叶箐突然从小道尽头跑了过来,满脸愕然,“爹,你这是怎么了?如今时辰已是不早,该在花圃开席了,怎花圃内还无一位宾客就坐?”
许明渊压下了后话。
待得叶箐跑近,叶文庆终是朝叶箐道了实情,叶箐顿时脸色惨白,整个人又气又急,昏了过去。
此际,时辰已是正午,毒辣的阳光四方洒落,热浪袭人。
平乐王与叶嫤一道乘车回府,只是路途之上,两人都一言不发,气氛缄默。
待抵达王府后,叶嫤已能自己行走,待要与平乐王分路之际,她弯身朝平乐王一拜,便要朝岔道行去,平乐王眉头一皱,终是出声,“不打算与本王说点什么?”
叶嫤应声站定,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一会儿,才低哑道:“今日,多谢王爷配合。”
她态度极淡,语气也无半分常日的圆滑与活力。平乐王极其不喜她这般模样,却也极为难得的未发怒,仅道:“跟本王来。”
说完,吩咐侍人继续将他推着往前。
叶嫤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平乐王跟去。
待二人双双入得平乐王府的主屋,平乐王便让苏晏进来仔细为叶嫤把脉。
苏晏进门便瞧见叶嫤浑身湿透,脸色发白,他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却待为叶嫤把脉之后,便稍稍松了口气,仅朝平乐王恭敬回道:“王爷,王妃身子并无大碍。”
平乐王心头有数,漫不经心点头,待将苏晏挥退,便差人抬热水进来。
门外小厮动作极其迅速,片刻之际,便将热水注满了浴桶,平乐王淡声吩咐叶嫤入屏风里去沐浴。
叶嫤并无拒绝,行入屏风内沐浴。
待得一切完毕,又婢子已恭敬过来为她送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只是,这回的衣裙却并非精贵,料子也仅是寻常料子,叶嫤也不讲究这些,出浴之后便将衣裙彻底穿好。
待得踏出屏风时,平乐王已坐定在圆桌旁,桌上正摆着几盘菜肴,而他并未动筷用膳,修长的指尖正握着一只酒杯把玩,眼见她出来,便示意她过去坐。
叶嫤缓步过去,坐定在他身边。
他将叶嫤打量几眼,突然就勾唇笑了,不打算委婉,“怎么,今儿好不容易将叶夫人害死,报了大仇,爱妃竟不高兴?”
这话正好将叶嫤心思说中。
她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只可惜,她却没有半点欣悦宽慰之感,这也的确在她意料之外。
毕竟,杀了叶夫人,也只是让她受到应得的报应,但她的娘亲,终究不能复活,从而,亲眼看到这一切。
“没什么高兴与不高兴,不过是想到我娘亲无法亲眼见得这些,心有怅惘罢了。”叶嫤极为难得的如实回了话,说着,嗓音突然幽远开来,“倘若这世上能有死而复生之药,该是多好。只可惜,没有。”
平乐王神色逐渐沉了下来,“既是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为她报得大仇,也是好事。爱妃是聪明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然不该被这些情绪困住。”
是吗?
叶嫤敛神一番,朝他勾唇淡笑,“王爷这是在关心妾身?”
平乐王漫不经心的笑,“你乃本王手中之棋,本王自然关心你。若不然,棋子情绪崩塌,一蹶不振,那可就不锋利了。”
叶嫤终是被他这话彻底拉回现实,冷笑一声,“王爷终究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妾身都成这样,也不会在妾身面前委婉说话。想来正是因为王爷太过不解风情,是以,才摘不了明月。”
平乐王双眼稍稍一眯,“想死?”
叶嫤扳回一城,仅道:“妾身今日死了一回,知晓鬼门关的森寒与恐怖,自然是不想死的。”说着,敛神一番,站起身来朝平乐王弯身一拜,“今日多谢王爷相助,若非王爷配合,妾身要彻底将叶夫人拉下水怕是还得多费番功夫。只是,今日情况特殊,不得已落湖,可惜了王爷送的那身贵重衣裙,还望王爷见谅。”
她这话说得极是认真,算是极为难得的在真心实意的谢他了。
且也不得不说,今儿平乐王在叶府倒是将暴虐成性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且句句脱口之话都差不多是阴森森的吼出来的,戏份也是做得足,出来的效果也是极其逼真。
“你今日与本王说,你想在叶府闯祸,最终,你却自己落水,差点死于非命,这便是你口中所谓的闯祸?若当真论及闯祸,不该是雄赳赳的一刀杀了叶夫人?”平乐王眼角一挑,不打算与叶嫤计较,慢悠悠的问。
叶嫤淡道:“妾身是想一刀杀了叶夫人,只可惜,王爷也说了,若妾身闯的祸太大,你便会袖手旁观,妾身思量一番,不敢冒险,只能自己故意落水,如此,只要王爷稍稍配合,叶府定理亏,叶夫人定必死无疑。”
“爱妃此计,倒是百无一失的好计,只不过,你就这么不相信本王,没准儿你即便亲手杀了叶夫人,本王也会帮你呢?”
叶嫤心生冷讽,已不打算回他这毫无意义的话。
奈何他像是有意要纠结这个问题,面上也逐渐染上了几许兴味,“怎么,爱妃不敢说了?”
叶家沉默一会儿,终是回道:“妾身,的确不信王爷,但却感激王爷。”
他眼中顿有微光滑过,脸色也有过刹那的阴沉。
却是不久后,他慢悠悠的笑,正要朝叶嫤继续道话,却是嗓音未出,门外顿时扬来几道极快的脚步声。
平乐王到嘴的话稍稍噎住,转眸朝屋门望去。
片刻,那脚步声止在了屋门外,依稀有极轻的交谈声来回响起,而后不久,苏晏那略是发紧的嗓音自屋门外扬来,“王爷,在下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