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知去偏屋里看了看,回墨染说还没熏好,还有一股皮子味儿。这顶好的皮毛若是想将皮子味完全去掉,恐怕要花好大的力气。碧知托着衣裳对墨染说:“四少爷是男人,又不怕这味道,我闻着也没什么味儿了,要不就这么着吧。”
墨染摇摇头,让碧知再拿去熏,又开了箱子将夏日晒晾好存起来的干花瓣拿了出来,让碧知一并掺在香料里,务必要将皮裘上的味道除尽了。
藿芝和烟霞在一旁更是疑惑,这是给谁做得衣裳?竟如此小心仔细?
墨染笑着解释:“这是给四弟做的,第一次给他做衣裳,所以格外仔细,穿上暖和舒服。”
烟霞无奈,皱眉道:“三姑娘,自从大奶奶去了兰墨斋后,府中人人都往兰墨斋凑,上好的东西都送到了那里去,便是骆胜家的也常去兰墨斋了,你怎么还有心思为四少爷做衣裳?”
这事墨染早就听说了,她虽闭门不出,也懒待打听消息,只是林墨琬忽然得了老太太欢心这事传得太快,早就传遍了整个安国侯府。墨染听碧鹤说完后,眉眼间笑意不减,手中画笔也未停下,只是将笔下的雪画得浅了许多,似是就要消融了。
而烟霞重提此事,墨染神情不禁未起波澜,还悠悠地说:“四妹妹苦尽甘来,是她的福气,过些时候我也该派人送些东西过去。我有母亲和六婶婶疼爱,从未缺过什么,我又喜欢清静,没人来丛然馆正合我意,若是来了,还要费神应对,才是麻烦。”
烟霞一听心里虽是着急,却劝不了墨染,只得回去给朱氏回话了。她知道三姑娘的性子,若是三姑娘不想做的事,纵使旁人再劝,也不会不做。若是三姑娘认定了的事,便是前头有魔煞拦着,也要去做。
藿芝却从墨染悠然的神情上,猜出了几分,于是试探着问道:“姑娘......又把握能压住五姑娘?”
墨染忽而一笑,停了手中针线:“我不需压制她,她也压不住我,她求富贵,我求安稳,所求不同,何来压制?”
藿芝听了虽是一头雾水,却被墨染这几句云里雾里的话绕住了,心里略略安宁了几分,留下苏夫人给墨染的银两便回佑安院了。
墨染手中针线一顿,两股线搅在了一起,在平滑的锦缎面上缠了一个小疙瘩,心头也随之咯嗒一声。
人生在世总是不得......求功名反三榜未进,求子嗣可叹膝下空空,求甘霖偏偏枯死禾稻,求安稳恐怕难得安稳。
林墨染心中又闪过林墨宪那晚讲述的事,他口中所述之语化而成形,一幕幕犹在墨染眼前。
那晚林墨宪举伞踏雪而来,薄薄一层寒雪落于粗布油伞上,伞下少年宽和面容上眉目清俊,带着温和得意的笑容,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缓缓行来,厚底黑靴踩在薄雪轻冰之上,脚步起落,“吱呀”“吱呀”声断续轻响,十分可爱有趣。
墨染膝上搭着一条厚厚皮裘小毯子,身上穿了一件银色素裳素衫素裙,外罩一件银辉长袄,窄袖轻落,婉婉端庄,较之白日少了几分娇弱闷沉,多了几分清冷柔丽。
墨染又特意整理了晚妆,两道黛眉如弯月,红唇轻点如朱,素衣丽妆,衬出清新之意,一双白缎粉莲绣鞋恰微微露出侧面的半朵莲花来,端正坐于矮炉前,微微低头伸出纤手拨弄炉火,抬眸一探间,宛如银月清晖凝成的一个白玉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