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碉在信中略略提了蒲家账簿之事,谨慎言道:“几本账簿浮于水面,真真假假犹未可知,此事干系甚大,小弟不敢妄下断言。然四王爷从未显于人前,况京中皆赞四王爷为人,恐事有蹊跷。太子与四王爷一向手足情深,账簿一事事涉太子府,其内里复杂外人难以得知。三姐姐深闺之内偶有烦闷,可看话本诗词解闷,阳夏城中纷杂诸事实不宜入三姐姐之耳,扰姐姐清静,故小弟所述甚不合宜望姐姐恕罪。”
墨染读完后竟将这段话熟记了下来,随手翻翻林默碉送来的几个话本子。随手翻了两页,见这本子写得也没什么意思,无非玄之又玄的神仙教化之事,便将这几本话本压在了书箱底下,恐被林墨琋看见,又要出去含而又露地说出来,又要惹出一番事情。
墨染心中郁郁,那座从未见过的四王爷府时时绕在她胸口,胸口如压巨石,站立不宁,叹息几声总觉透不过气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银拨子,拨着镂刻雕花小手炉里的火炭,指尖冷如冰水,脸颊又烫如火烧,一阵急促咳嗦,引得碧鹤急忙从外间走了进来,询问墨染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觉得身上不适?
墨染将手炉递给碧鹤,问今天大伯母那边可有人过来送菜?或是来送什么东西?
碧鹤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姑娘可有什么事?可要我去楦晖堂那边问问?”
墨染摆摆手:“没事,今日的汤羹我就不喝了,你悄悄倒了,别让碧知看见,到时又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碧鹤皱眉:“姑娘,您养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效果,或是内里好了不少?既是如此,更应该趁着闭门休息多喝些滋补汤羹。三房的五姑娘时不时过来话里带刺地针对你,指不定在老太太那里说了什么呢!寿宴上她又是事事占先,出尽风头,前日已去了郡主府女学了,如今人人都赞林家五姑娘倒是为人颇为爽利。姑娘先时的名声已被压得差不多了,这眼看已要一月了,难道姑娘真要三个月不出门?那恐怕阳夏城里只知林家有个琋姑娘。”
墨染只说了一句话,没想到碧鹤竟有这么多话,恐怕是积聚已久了吧,惹得墨染哼笑出声,笑得不能自己,不由斜坐在椅上摆手道:“我不是二姐姐,有资格有魄力决断自己的终身大事,若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也不是看这些名声的。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便是样貌举止,满阳夏城的官宦小姐,哪里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只不过各有各的打算,所以才有挑拣,如今形势瞬息万变,我说不上被用来做什么,送到哪家去,未必是正妻,未必是妾室,未必......都是棋子罢了,便是一个棋子,都只是小兵卒,影响不到大局,又偏偏挣脱不了。”
碧鹤被墨染这一番话说得半晌哑然,许久才泣声道:“姑娘,您定是金尊玉贵的大娘子,不会是......”
若无林墨衡之事,林家女儿自然个个底气十足、心高气傲,只等着人登门求亲,而后千挑万选地择一佳婿。可林墨衡那般人物,是她们姐妹中,乃至整个阳夏城都最出色的姑娘,却不过是这样一个归宿。剩下的林墨染、林墨琋、林墨玪比之林墨衡远远不及,又是如何呢?
碧鹤犹豫半晌,吞下了后半句话,躬身退了出去,拦住了来送补汤的碧知,将汤药倒在了阶前的花根底下。
碧知急得就要喊出来,被碧鹤牵住了袖子。
“这可是我炖了一上午的,怎么倒了?姑娘她......”
碧知急得跳脚,又不敢高声,拧着身子往屋里看。
碧鹤低声说:“姑娘今日不自在,不喝便不喝吧,一日不喝也没什么,别告诉奶奶,也别让藿芝姐姐知道了,咱们总归是听姑娘的话。”
碧知无奈地点点头,既惦记墨染到底怎么了,又心疼那碗药,纠结得皱了眉头,嘴撅得老高,就似油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