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千春秋由卧床之上起身,眼神之中有茫然之色,也有消沉之色。
只是当目光看向一侧放着的铜镜之上,看见映出来的自己的年轻容貌,眼神中便又绽放出了神采。
取过一旁的广袖长袍,墨蓝色将他整个人的气度都显得沉稳内敛了不少。
“很好,这样很好。”笑着感叹过后,他便向房门走去。
虽然日复一日的都是重复,可是能跟自己的弟子们玩玩闹闹的在一起就可以,他绝对不会厌倦。
然而,往日里都不会被敲响的房门,却是在这个时间响了起来。
怔愣的表情一下子出现在了千春秋的面庞之上,重复了无数日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还是在这个时间。
心底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可想到这是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之中,心下便又安定了下来。
伸手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龄不过十二三的小男孩,是被千春秋捡到门下的弃儿张炎,右脸颊上有一道陈年旧疤,让这个本来该是娃娃脸的小男孩透出了些不符合年龄阴沉来。
“何事?”
张炎躬身施礼,规矩的答道:“师祖,弟子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
熟悉的话语如闷雷一般的炸在千春秋的耳朵边,顿时就让他感觉天旋地转,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整个空间随之开始了剧烈的颤抖,好似要崩坏一般。
千春秋猛的关上房门,闭上双眼,瘫坐在地面之上,不断的在心底里咆哮道:“出错了,回去!回去!出错了,回去!”
他想起来,按照之前的空间,根本就没到张炎出现的时间。
然而,门外的张炎却完全没受到空间震荡的影响,而是又敲了敲门,“师祖,弟子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您怎么了?”
整整半个时辰,千春秋颓然的瘫坐在地面之上,什么都没有改变,整个意识之海虽然还属于他,可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想着要如何逃避。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张炎的声音甚至都有些惊慌了,而且明显还有其他弟子的声音,看来都是闻讯赶来的弟子们。
千春秋缩在角落,捂上了耳朵,此时此刻,他宁愿当一只缩头乌龟。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张炎来叫自己的那一天,正是噩梦的那一天,他不要去面对,绝对不要去面对。
可就在这时,一把宛若玉石之声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师父,你还好吗?”
浑身一震,千春秋的目光慢慢的移动到了门板之上,一门之隔的另外一端,玉石之声的主人,他的五弟子贺伦。
那个被他由濒死边缘救回来的孩子,建立宗门时不过才十三四,可眼下这个时间,该是也成年过半百了啊。
好久,自己好久没见过这个时候的弟子了,每一个都那么优秀的弟子,都是自己的心肝肉的弟子。
一瞬哽咽,眼眶被温热的湿气盈满,千春秋突然就有了冲动,想再看看自己的这些弟子。
颤抖着手,千春秋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吸还没平顺,他便打开了房门,而后,贺伦的模样就映入了他的眼眸。
是了!
这就是贺伦!
十八名亲传弟子中长相最为俊朗的弟子,他刚出生时因为头顶有一个古怪的凸起而被认为寓意不详,于是被亲人抛弃在荒野之上,好在被自己发现及时,否则就要命丧在凶兽之口。
收做弟子之后,自己耗费无数心血精力,遍访世间名医,才总算把那古怪的凸起取出,救下了他的一条命。
也是因此,贺伦的领悟力远远逊色于其他弟子,可用功之力却远超常人,以至于实力在十八名弟子中可够排上中上之位。
但他最为人称道的,却是丰神俊朗不似凡人的相貌,几乎到了男女老少皆都会一见倾心的程度,为此,他甚至四五十年都不曾出过山门一步,哪怕出去也一定要层层叠叠的做好伪装才行。
想到这,千春秋嘴角就不由得牵了一下。
抖着双手,他抚上了贺伦的面庞,哽咽着问道:“你,还好吗?”
贺伦有些莫名,可是看着自己师父眼角挂泪,模样可怜至极,又想到今日要行的大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慌了一下,“师父,弟子很好。”
“为师对不起你们。”一声低喃之后,千春秋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下来,过往就是这样,面对了一个,其他的就也好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