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从兰心怡的深谷幽兰气质,聊到诗词歌赋,郡主虽然一介深闺女子,自然少不了涉猎,今古才子佳人的唱答典故。一时娇莺恰恰,妙语连珠。
小郡主先悲东坡早丧爱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的悲伤凄凉。又悼前朝崔护应试不第,借水桃园,偶遇心仪女子。因被她人面桃花之风姿所倾倒,于次年寒食节再访,结果物是人非,当年的女子于今不再。因题相思,于其家门,感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千古遗憾。
说起男子那种相思酸楚,悔恨痛惜之处,几次香腮凝泪,似乎是感同身受。
小公子心下暗暗感叹,真是一位奇女子也。这种急丈夫所急,想丈夫所想,既贤淑又痴情的女孩儿,若能娶她为妻,一定会倾注平生心力,呵护她幸福美满,周全她三生三世,以尽亘古爱恋。
兰心怡一咏三叹,李慕白如醉如痴。一来二去,愈发消弥了彼此之间,那份本就并无多少陌生的隔阂。
也许是相知相惜,激发了兰心怡少女心底,那份少为人见的一段天然豪情。
才刚悲春悼秋,忽又眉绽英风,话锋一转:“小公子,心怡观阁下气宇轩朗,有金锡之质,秋霜玉剑之象。岂是久居人下之士?当今国难当头,内忧外患。大丈夫豪情在天,当得建功立业。一为报效君国,二为舒展个人平生之志。”
小公子李慕白突然起身行礼,慨然叹道:“郡公主真巾帼不让须眉,女中丈夫也。在下深感敬佩,受教,受教。”
人生几何,知音难觅。于是讲起家世渊源,二十年来的修习所学,以及平生志向。“大丈夫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激仰之处,不禁拍案击节,慷慨淋漓。
小郡主突然莞尔一笑,忽又萌发了俏皮可爱的女儿家情态:“呵呵,请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阁下原来是,当今兵部尚书李云阁李大人之子,真将门之后,大有虎父英风。雏凤清声,久必不可限量也。”
李慕白一听,不觉两耳飞红,长叹一声,面起忧容:“既然小郡主已知我家世,也就不必刻意隐瞒。不吐不快,索性将我心中所忌,一并说予你知。”
于是就从云水湾,父母嗣子三宝郎,世伯鸿阁老先有前言欲为义弟,向诚王府郡主兰心怡提亲一段,一一讲起。
且说三宝郎为免娘亲复明之后,见了自己被毁容致残之事而徒添伤心。就偷偷溜出红楼,与娘亲不辞而别了。
因大雪纷飞,不辩路途方向,至涿郡与金城叉道上,稀里糊涂也奔京师金陵而来。
也就在白高国公主蓝冰菲商队前脚刚出“聚仙洒馆”,三宝郎恰好后脚刚入。
一路风雪侵袭,他是又累又饿。此时若有一碗热羊汤,再泡上一个硬疙瘩馍,暖乎乎吃下肚去。这样浅浅的要求,于他而言,真正是天大的美好愿望啦。
他摸摸自己丝丝缕缕,残破不堪的麻布褐衣,却是文钱也无。闻着“鱼咬羊”汤的诱人鲜味,他象一个乞丐一样,拖着残废的右腿,踟蹰在一桌桌坐满商客的酒席之间。
饥肠辘辘,冻饿交加。不由心内哀伤“异乡此日谁相慰,只似天边孤雁飞”。
一念及此,心中悲酸难抑。最值得珍重也最不值钱的,两行男儿英雄泪,赖赖而下。口中不因不由地哭出声来:
人在三春花已残,
酸甜苦辣未尝完。
谁舍三宝一碗汤,
世上最数活人难。
“滚开,你个臭乞丐!生的瘆人也倒罢了,还他妈出来吓人!这’聚鲜馆’也是你一个穷B乞丐能来的地方吗!真你妈晦气。”穿梭席间的店小二一边扬声臭骂,一边推去搡来。
三宝郎腿瘸脚不便,加上腹内饥饿,根本已身无四两缚鸡之力,脚下哪有半缕生根之基?经他这么猛力一推,一下子就跌出酒馆的大门之外。
若是跌扑在雪地里,也算幸运了。好巧不巧,却一头撞在一位俊逸英朗的书生怀里。门两边的食客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好了,饭没乞讨的来,怕不又惹一顿胖揍?
三宝郎低着眼睑粘连的脑袋,面上皮肉痉挛不停。对着来人,忙不迭声地道歉:“兄台见谅,兄台请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千思万谢,千恩万谢。”
来人少年飘逸,骨格清奇,眉目如画,举手投足,意气风发。
三宝郎偷偷抬眼看去,吃惊之余,愈加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