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外暗卫严守,殿内灯火通明。
“你说你见到了昔日右丞之子,唐清逸?”凤墨影不无惊讶地复问道。在她回拢于继承的记忆中,那应该已是一个几年前的尸首。
何缘还活在世上?当年又是谁救了他?
沐颜身上刀剑伤颇多,幸未伤及肺腑要害。如今已止住了血,换了衣衫,服了固气凝神的药物。凤墨影特赐他坐下回话。
他道:“容白将军撤走朝阳台的兵将后,臣在那里留下了暗桩监视庙里的和尚。暗桩发现下山采买的和尚其中有一人形迹可疑,暗中跟随,却无故失踪。下面的人将此事上报回来,臣便跟了他留下的跟踪线索,在小镇上郊外的野林里发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宗祠。”
北堂渺负手站在一旁,闻言始终无动于衷,敛容一贯的冰雪催人。
“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凤墨影忍不住问道。
沐颜人长得斯文俊秀,此刻纵然负伤在身,言谈举止仍是文质彬彬,语气分毫不乱:“宗祠里面有一堵墙设有机巧,里面藏有暗室。臣到之时里间并无他人,但里面榻案橱灯具备,且并无尘埃,显然有人在此居住。”
凤墨影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将揭开另一些她未曾得见的隐藏珠串。
“案上还有书籍笔迹……”沐颜回忆道:“那些书上的注解和案上的笔墨皆是出自一人之手。”
“唐清逸的字迹?”凤墨影反问,据她所知,唐清逸也是当年京中八子之一,字迹别具一格,直与青夜离并驾齐驱,几可传世:“但字迹也可被他人所仿?”
沐颜颔首:“臣当时惊疑之下,亦曾作如此设想。但是谁想要引臣去这么一个地方,又是设了怎么的一个局?是想要将一些掩藏已久的事情揭发出台面,还是要将事情引导去他想要的方向?”
凤墨影眸光亦随之暗了一暗,问道:“你可曾亲眼瞧见了唐清逸?”
沐颜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又岂敢妄下定论。”
凤墨影不禁挑眉。
沐颜道:“臣尚未从暗室出去,便听闻外间脚步之声。急熄灭了折子,藏身于暗处。不久便有两人进来,点火燃灯,相对而坐。一人赫然便是唐清逸,纵然容貌气度已不同于以前世家弟子的风流华贵,但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的习惯还有有所保留的。”
北堂渺此时眼中也不由飞掠过一丝讶异。
凤墨影的心中更是如鼓急催,“那另一人是谁?”
沐颜眼眸幽深,“并不知晓。他们似有事相商,但随即察觉有异,许是臣刚在室内燃过火引或是别的细微处。察觉他们神色不对,臣便利用随身携带的火雷子炸开了暗室的墙壁,脱困而出。随即招惹了他们一路追杀,臣曲折反京,始终是未能甩掉他们,幸得今夜巧遇了陛下的车驾,才得以逃过一难。”
凤墨影的拇指按了一按眉心,朝北堂渺吩咐道:“你立刻通知容白,让他反扑追捕逆贼。再看暗卫是否将活口留了下来,让楚子瑜去审一审他们,看看是否有线索追寻。”
北堂渺即刻应诺,于殿中召来暗卫,将凤墨影的命令嘱咐了下去。两名暗卫随即动身,分头行事。
安排了妥当后,沐颜因伤,特准他留宿在了“青云殿”偏殿。
凤墨影便动身回往“来仪殿”。
洗漱过后,她盘腿坐在榻上,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如今她又恢复了孤家寡人的状态,许多的事情又只能依靠自己。
随着记忆的回归,很多事情都浮出了水面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使得一些以前模糊不清的拼图亦逐渐清晰了起来。
当年,前女帝并没有利用宓漪来牵制青夜离,在宓漪的牢中饭食下毒的人亦不是她,那么究竟又是谁呢?谁要利用宓漪?又是如何让宓漪这样来行事,甚至在多年以后还能利用她的死来陷害前女帝?
这一记心机计谋不可不谓深远,令人不寒而栗。
是当年的唐家人所为吗啊?
若沐颜所见的人当真是唐清逸,这未死之人不远走天涯,而是悄然匿藏于帝都附近,其目的只怕已是一目了然。然,他又与朝阳台的和尚有所勾连?除此之外呢?
翻过一天,已是八月中秋。
祭拜完月神,宫中大宴群臣。此事不可避免,而在凤墨影的眼中,有种经费在燃烧的焦灼感。
殿上歌舞升平,丝竹响彻云霄。
乃至烟火在宫阙上空炸裂,凤墨影恍惚地生出一种隔世的寥落感。眼前耳边皆是喧嚣热闹,而她始终一个人坐在孤家寡人的位置上,面对着下面各怀心思的众人,魑魅魍魉,不计其数。
不知不觉中,她便有些放纵自己,在百般热闹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杯中酒。大概是不曾停歇的连轴转,太费心神了。一根弦总是崩得死紧,既做不到事不关己、游戏人生;也做不到没心没肺、醉生梦死。
唯有被各种道义、责任在重压下,孜孜前行。
但有时候,人的情绪一旦上来,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