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离的话提醒了她,既然他都能看出来了她的异样。雪灵染与她几乎朝夕相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看出来了,却从不说?可是一直护着她,这么想来,是否代表他早已接受了眼下的这个自己?绝口不提的原因,也与她所思所想的一样?
出了“东辰宫”回程的时候,凤墨影心潮起伏不定,似是渐渐开朗,欢喜不禁,又有些迫不及待。
“白露宫。”她朝窗外的紫珞吩咐道。
紫珞闻言,微笑着应诺一声。
凤辇拐了转,到了“白露宫”门外,守门的侍从猝不及防,忙是跪地相迎。凤墨影心情愉快的下了辇车,朝他们大气一挥手道:“都起来吧!”她就是如此的双标。
迈着六亲不认且帅气无比的步伐,在一片跪迎与一直挥手的间隔中,她长驱而入、登堂入室。
余晖欲烬微烬,长霞铺染长空,仿佛是要映衬她的心情般,绚丽明艳,多姿多彩。
杜衡引着她到了寝殿,乖觉地留在了门外,给扣上了门。
雪灵染闻声太头,他正在用晚膳,却瞧见她一脸欣然地背着门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
雪灵染有点受宠若惊似的皱了皱眉头,缓然起身道:“陛下……”
凤墨影唇角笑意愈深,身姿款款地走过来,往他的案边一坐。伸手拿了宫侍门布菜用的银箸,大大咧咧地就夹了盘子里的肉丝往自己嘴里送去,一壁咀嚼,一壁仰首朝他点着下巴道:“坐吧!”
雪灵染对她这不同以往的表现,挑了挑眉,暂时不动声色地依言坐下来,目光却似好奇的小孩子般不住地盯着她打量起来。
凤墨影被他这般瞧着,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了一点?便又收敛了一点,坐相又恢复了一点斯文尊贵的模样,吃相也恢复了一点矫揉造作的模样,再用一双明艳艳的眼睛乜斜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表情。
两人如此互相对视了半晌,雪灵染当先笑了,唇齿相碰道:“陛下……”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凤墨影却是抢着道,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雪灵染又是一笑,温声道:“一天比一天好了。”
“哦……”她眼神欣慰,乖巧地答了一声。接下来又有些心不在焉地夹着案面的几盘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事到临头了,她还在找得恰当的说辞。
银箸被一只白皙的手在她握筷的手下捏住,抬眸便映入了一双乌亮清透的眼眸里,他声音诚挚地问:“陛下,心中有事想告诉我?”
凤墨影心中怦然而动,定住身形,半晌后放下了银箸,轻叹了一口气。她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好。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对于她这无头无尾的话,雪灵染微微一偏头,愣是整理出了一点头绪,笑道:“你以为……我知道了些什么?”
凤墨影直视着他的眼睛,鼓起十万分勇气道:“自从朝阳台回来之后,在别人眼中,在你眼中,我是否改变了很多?”
雪灵染收回了手,亦微微正色地道:“陛下,确实改变了许多。”
凤墨影心跳得愈发地快了,又憋了片刻,才问道:“你觉得……我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雪灵染瞅着她眼底的忐忑不安,眼里浅噙了一抹笑,回道:“在别人的眼中我不知,但在我的眼中,至少是好的。”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凤墨影嘟囔道。
雪灵染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有条不紊地柔声道:“陛下,从前性情多疑而狠戾,许多事情、许多心思都太残酷、太偏执,时以酷刑威慑、荒诞不经,又常废政事、歌宴取乐,有许多事情是灵染无法认同,亦无法忍受的。这些事情做下来,虽然巩固了手中的权势,但亦同时失去了民心。悉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帝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帝王,无人能凌驾于一切之上而得长治久安、四海升平。民心不安,家国亦将不安,帝王何以安身立命?”
他这一番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毫无转弯抹角,亦丝毫没有隐晦自保的意思,若当真是前女帝在此,听了之后确信她不会勃然大怒,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轻则关禁闭;重则掉性命。
这番送人头的言论简直比钢铁直男还刚,耿直得让凤墨影暗自心惊肉跳,都替他抹了一把冷汗。
这又是否从侧面说明,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不把她与前女帝等同看待,因此才会对前女帝的看法直言不讳?
食指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了又敲,她脸色不定地面对着他。
“至于陛下而今……”雪灵染的话锋一转,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来,他的目光深邃,话语轻缓:“变得疏朗开明、深思熟虑、体恤百姓、勤勉政事,这一段时日以来,灵染亲眼所见陛下为朝政、为百姓而不惜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晨兢夕厉勤勉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