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兄的意思是你们在外谋划,我在内应和?”雪灵染皱眉问,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
“确实如此,如今能近得了女帝身旁,又能让她不会轻易起疑的人,非雪兄莫属。”唐清逸道:“我今日来与雪兄商议此事,便是抱了必死之心。若雪兄觉得我今日所言乃大逆不道,也可充耳不闻,或是将我绳之於法;若雪兄觉得所言在理,身为热血男儿,愿意襄助我们一臂之力,不妨三思而后行,再与我答复?”
雪灵染知道今日是无法问出他幕后的人物,只得颔首道:“好,若我想要答复唐兄你,又该如何联络?”
唐清逸黑眸湛然,凝视了他半晌,道:“宫中有一处‘秋风苑’地处偏僻,极少有人迹。若雪兄思虑清楚,想要联络于我,可以在苑中挂一只白灯笼,后天丑时必有人在。”
“明白了。”雪灵染颔首道。
唐清逸将要说的已说完,接下来只有静待雪灵染的回复了。他伸手拍了拍雪灵染的肩膀,道:“以防连累雪兄,我亦不再赘言,就先告辞了。”
雪灵染浅淡一笑,回他道:“唐兄,保重!”
唐清逸挥了挥手,道:“保重!”转身就进入了来时的那一条青草蔓蔓比人还高的小道,往山下行去。
雪灵染望住他疾行的身影,心中郁结。昔日的好友,为何今日再见,心中竟是感觉微妙难述。自己心中知晓的真相,又能对谁人说起?又能如何辩解?又能如何辩解得明白?
好友或为报唐家的血仇;或真的只是为民请命,却是想要以下犯上,诛杀女帝。他心中不其然地一阵慌跳不安,可如今坐在凤曦国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上的,并不是那一个让天下百姓怨恨的人。
可除他之外,却无人知道,亦无人会相信。
那么,她,也只能由他一人来守护。
可以想象,届时,他兴许会和昔日的好友反目为仇、倒戈相向、针锋相对。
将为扞卫一人之正义,而要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一人的正义,便不是正义了吗?
雪灵染思绪纷纷,将手中的瓷罐取满了泉水。抬眸,只见满目的森森松柏,挺拔而孤傲,一棵棵皆指天如剑,不管严寒酷暑,皆笔直地屹立于天地之间,不折不挠。
他一身青衣如玉,在山风松涛中,长发、衣袖、挂穗随风招展,清凌如仙。一双迷蒙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各种的担忧与思虑,让他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皆沾染上了世俗的牵绊与眷恋。
是非在心,毁誉在人,但求问心无愧。
晨光熹微,闲云游弋。
雪灵染一步步地往回走,往山寺走去。
将近酉时,凤墨影终于从佛阁里得以出来。她拖着两条跪得酸软麻痛的腿,心里痛苦得扭曲地往禅房走去。表面上,在人前人后,还要维持着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和威仪。
走慢一点,前面的路,还长得让人双腿颤抖。
走快一点,脚下的路,每一步都似在火堆上挣扎。
就在她的内心狰狞到不忍直视的时候,终于快到了禅房所在的苑门口。那里笔直地站着一个人,正在等着什么。刚看见了她的身影,就立刻拔腿朝她飞奔而来,倏忽就已到了她的面前,目光怜惜地将她由上至下地打量,急切地小声问道:“还好吗?”
紧张得,仿佛她身上掉了好几块肉似的。
那眼里的表情,比她自己还肉疼。
凤墨影实在是忍不住,委屈巴巴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雪灵染二话不说地将她横抱在臂,公主抱在怀里,垂头问她道:“腿很疼?”
“嗯。”她淡静的回答,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感觉到自己终于解脱了。
内心却是在道:何止是腿疼,跪了这一整天,只怕人都快要废了。
雪灵染也不理会她身后那些探头探脑的和尚的目光,抱着凤墨影就往里走,一直疾步走进了禅房。将门踢上后,把她放在榻上躺着,忧心忡忡地道:“我给你看看?”
“这事倒是不忙。”凤墨影唇角溢笑,朝他乜斜道:“你这一整天都去哪玩儿了?”
雪灵染神色微怔后,眸光随即温柔道:“我去折桃花了。”
凤墨影抬眸环顾屋内,才瞧见简朴洁净的禅房的白瓷净瓶里多了几枝灼灼妖妖的桃花,开得正是鲜妍娇羞。她细嗅空中的花香,不由笑了,心里也柔软了起来,仿佛这折磨人的一天也不是那么的枯燥了。
心底竟无端的生出了一丝浪漫来。
她循礼事佛。
他为她摘花。
莫名的温柔,就像是贫瘠的泥土中开出了一朵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