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无银,宫中库房里仅有的珍宝都给凤墨影让紫珞数了出来,挑了一批最灿亮最珍贵地给沈府送过去。沿着青鸾大街敲锣击鼓,摆在最明面上招摇过市,当日就引得了万人空巷,驻足围观。
除了珍宝,就是田地,让宫侍在镇国侯府门前一份一份礼地宣,一张一张地契地唱,务必要让围观的百姓明白君王都送了沈家什么样的厚禄;赐了沈家哪里的田地。
沈家人里有的疑惑;有的欣喜;有的嚣张,但沈岳与沈燃两父子却是眉头长皱。
这一份厚礼里,没有一锭可供使用的金银。那些御赐的珍宝不能损坏,更不能兑换,平日里只能好好地供奉在库房里,若想摆设或佩戴一下,还要小心翼翼地担心它们会被摔坏活遗失。
君王所赐,不容半点轻慢与不敬。
还有那些田地,也不是什么良田庭院。
沈燃仔细地派人一一查探了一番,回禀于沈岳时道:“这些多半是因西北大战而少了家中壮丁的农户,不仅没有人耕种交粮,还有许多家中潦倒,一家孤儿老小,嗷嗷待哺。”
当时,凤墨影让定下些赏赐田地的时候,雪灵染就两眼含笑。果不其然,他斟酌一番,拿给她看的时候,亦将这些田地的农户情况讲述了详细。两人一番心有灵犀,皆是笑而不语。
半晌,凤墨影道:“沈家会将这些人养起来?”
雪灵染道:“反正他不能不管,饿死了人,他沈家的名声不好。沈家名门望族,源远流长,要养起这些贫苦人家还是绰绰有余。”
凤墨影点头赞许,一拍即合,道:“这是劫富济贫?”
雪灵染笑笑:“谁让国库无银,让他们分担分担也是在理。”
凤墨影诡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万一他们沈家暴虐,对这些百姓不管不顾,或是百般剥削,岂不是害了他们?”
雪灵染叹气道:“他们沈家如日中天,这些田地又为陛下所赐,各门阀各官员自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沈家?还有上京的百姓,朝中的言官,若给人告发,或是抓住了把柄,或是被弹劾,这样的多重掣肘,他们还敢轻举妄动、自寻死路?”
凤墨影终于放下了对自己这个决策的担忧,满意地点头:“很好。寡人养不了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孩子,只好分些给他们养养了。”
雪灵染闻言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一瞬,凤墨影抬眸幡然脸红,倏然蹙眉,迫不及待地岔开话题道:“灵染,我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万一沈家不仅养起了这些……嗯……百姓,还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雪灵染即刻会意,道:“你是担心这些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后,就把你这个亲娘给忘了,反而认了沈家人的好?”
凤墨影连咳数声,才回应道:“正是如此。民为国之本,若失了民心,又如何再当这个君王?”
雪灵染淡然道:“陛下心中早有计较,不过是想找我商议商议罢?我将这些困难的农户分一分,陛下就将他们赐到雪家、青家、楚家、沐家、白家……借着西北大捷的庆功,将这些遗孤一一安排个妥当。以后,纵然他沈家将这些孩子养得再好,大家也只归功于陛下的这一项决策了。”
凤墨影摆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来,笑道:“还是我家的雪公子聪明。”
雪灵染忍不住一笑,伸手给了她一记爆栗子。
“以下犯上,你这是以下犯上。”凤墨影压低声音控诉道,一手轻压着并不疼痛的头顶轻轻地佯装揉搓。
一双清澈漆亮的眼睛,定定地盯住他。
“那你待如何?”雪灵染心中一暖,柔声道。
凤墨影乜斜了他一眼,那意味不言而喻。
在库房数着珍宝的时候,紫珞为此还叹息了一番。
凤墨影见她眼中有些不甘和肉痛,不由笑话道:“小财迷,眼界放宽些。这些珍宝不过是移了一个地方存放。还省得了你自己打理和担忧,还不是应该偷着乐才对。”
紫珞还是叹气道:“陛下,可是到要用的时候,就没有了。”
凤墨影微微噙笑,用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她,道:“来日方长,总还会有人供上来的。”何况,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套不住狼,又哪来的日后要用到的时候?如今这些还不是摆在库房里,积灰尘,没人看。她堂堂一国君王女帝,又不能拿这些去典当换银子使用,还不如用它们来干点实用的事情?
沈岳看着这些赏赐不仅糟心,听得这一番回禀,心中更是恼火。恨恨地咬牙切齿道:“雪家那小子如今整日陪伴在君王之侧,这一件事必少不了他的撺掇。难道雪松明一直明哲保身,如今却是忽然动了心思,想要凭着这个小子让雪家人上位了。”
沈燃默然,蹙眉沉思。
他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熟知的雪灵染并不会如此热衷参与国事朝政。他一向冷清自持,对女帝当年灭绝唐家,屠戮朝臣的做法亦深恶痛绝。雪家又早已对皇权敬而远之,一直都想要远离争斗,沈家遭遇的这一番厚赐,当真会是雪灵染的手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