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站在了九五之巅,手握皇权,血流成河。
斐玉晏阖闭了眼眸半晌,弥去了思绪,手指用银刀削开了密函的顶端,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展开在眼前。
他为何还要去为她说服沈岳?为何还要去多管闲事?
难道只是因为青夜离与雪灵染的说词?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上的内容,指节蓦然地泛白,紧紧地捏住了信纸。胸臆中似有人给了他一记闷拳,使得一口气喘不过来,几近窒息。
有一次喝酒,她曾说过自己将披上战袍,从此满身的罪孽,不想沾染了他的白袍。那时,他只以为她如往日般是在说笑。
可后来的许多事,都印证了她这一句话。
如今他还在在意保护的人究竟是那个年幼无助的人,还是在为虎作伥?
青夜离与宓漪的情书暴露,她还曾亲口说过:青夜离亦是可怜之人。
可右丞又不正是有助登基的一大助力?难道当年的事真是如手中的这一封信函上所说,宓漪是为了宓家听从了女帝的利用?最终被女帝亲手下毒毒死在狱中?
斐玉晏只觉得自己胸中的一颗心怦然无规律的跳动,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竟不知道自己当年救下的是可怜无依的幼童,还是心藏血腥的恶鬼?窗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脸色煞白如纸,心痛如绞。
他如今纵是有心再救,也已救不起了。
这些年来,他都是尽量地在躲避着。
当年的她,他看不透,如今的她,他是越发地看不明白了。
在继青家后,是要利用雪家了吗?青夜离的明哲保身已不堪大任,雪灵染的犀利尖锐,更适合成为利刃了吗?
斐玉晏白皙秀长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栗了起来,苍白俊秀的脸庞上,一双漆清的眼睛微微地染上了红晕湿润。
凤墨影……
这一去不回头……
你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吗?
青夜离之所以可怜,是在这里面也参杂着你的利用与设计吗?
胸中的绞痛,宛如挖肝刮肺。斐玉晏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几近痉挛,一股无力之感竟深深地攥紧了他,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去。
当年的义无反顾,他以为自己没有错。
但如今,他却蓦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读下来的佛经都是白念的,都是虚的,再多的忏悔,也挽救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要么,彻底的不顾成佛。
要么,违心的闭眼沉沦。
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过他这些年来这些费劲的挣扎……
吟咏再多的佛经,也只是枉自徒劳,也无法解脱。慈悲难度,他此等画地为牢之人。
“东辰宫”中,青夜离还在养着病。
宫中却迎来了为西北大捷而举办的庆功宴,宴会依然设在洛水云天东苑的“昭华殿”上,金碧辉煌,济济一堂,君臣同贺。
许多人或亲历,或听闻,元宵宴那一夜的风起雨涌,皆是有些心中戚戚然。扶着那些栏杆,踏着那些楼板,总觉得仍有鲜血渗浸流淌,总有尸首横陈地面,心头忍不住颤栗,脚下一阵阵发软。
渐渐地,在那座高楼中邀歌舞,兴丝竹;赐宴席,赏美酒,极尽喜庆浮华之能事。
殿上觥筹交错,歌功颂德,仿佛最初震慑人心的血腥亦被喧嚣闹得淡成了昨日云烟。
镇国侯府沈家人此番扬眉吐气,沈岳身后一字排开坐着侯府中的在朝官员,洋洋洒洒,蔚为壮观。
如今沈家的名声如日中天,风头一时无两,春风得意之极。朝中已没有哪一家豪门巨擘可以与之媲迹。
酒过三巡,沈家大公子沈燃出席,朝高位上的凤墨影揖手作臣礼。
他忽然出列,大家都无所预料,殿中众人都是微感惊愕。凤墨影因他此刻稍显出格的行为,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站在殿中的这个人。
对于这个人,她可是闻名已久。
上一次的元宵宴饮,他自也在其中,但因种种事端一波接着一波,她未及对此人留心,细细打量。
沈燃道:“臣有一事斗胆恳求陛下恩准。”
凤墨影道:“何事?”
此人身形高挺,肩宽腿长,宽袖锦衣穿在他的身上还是将那硬朗的体格表露得一览无遗。剑眉星目,脸型俊朗,一双黑眸寒星闪烁,沉稳色调的锦衣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雍容矜贵,男子的冷硬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