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头望向站在榻前的凤墨影,自己此刻躺在榻上围着被褥,似乎有点不成体统,便又一骨碌坐了起来,说道:“陛下请移步到外间坐吧。臣感染了风寒,唯恐病气沾染了陛下。”
凤墨影略一踌躇,便在他床榻的尾部榻沿坐了下来。既然有心探病就真诚一些,自己跑到了屏风外躲着那算什么回事?她虽有心与他保持距离,但隔着屏风的尴尬此刻却是叫人浑身不自在。
她自己不想找不痛快,也不想给别人找不痛快。
何况,这人以后还会是她的良师益友。
“你躺下说话吧。”她用眼神示意他,温和地道。
青夜离轻皱眉瞧了她一眼,如诗如画的一双桃花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思绪,便依言重新躺回了被褥里去。
凤墨影觉得此人并不喜欢拖泥带水,事情也处理得干净利落,与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温文尔雅、淡然佛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两人一时间你看着我,我瞧着你,竟是没有话题可聊。
这时,柏墨捧着暖手炉进来,恭敬地递给了凤墨影。她接在了手里,目光随之落在了这只暖炉上,心中在翻找着话题。与他谈公事?此刻是探病明显不合适;与他倾诉私事?她又没有什么私事可与他倾诉;与他聊高雅艺术?她在这个领域见识不深。
唉,她在心中叹气,这真是满屏的尴尬了。
“陛下今夜批奏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青夜离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悠悠地问道。
凤墨影目光微眨,抿唇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顾礼的上疏写了一通酸气四溢的折子,正看得寡人头晕脑胀、牙口冒酸。”
青夜离听着她的埋怨,不禁也是莞尔一笑,“顾大人最得意的便是他自己的才学,上疏写奏自然是忍不住要一展其长。”
他言语淡淡,却话语幽默,慢慢地便解了彼此间的尴尬。
凤墨影瞧住他调侃朝中大臣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正经严肃,内心里却并不古板木讷,甚至言语风趣,在她的面前也并不是真的拘束,而是敢说敢言。
“陛下,臣可否收回那一句话?”青夜离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而低沉,眸光熠熠地望着她。
凤墨影心中怦怦一跳,瞬间有些怔神,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这一句话问得本身就不同寻常,何况,他与前女帝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话,她都不知道,此刻唯有无声胜有声了。
青夜离瞧她垂眸不语,既不询问,也不出声,便自顾自地道:“臣曾说对陛下只有感激之情,其实并不然。情不知为何而起,却一往情深,夜离愚钝,一直不自知。陛下一向待夜离亲厚,夜离亦习以为常,本以为天长日久便会如此一直下去。却原来并不然,夜离懵懂,处之淡然,致使陛下的心也为此变淡了吗?”
他的这一番话情致动人,声音悦耳,凤墨影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怀孕了。作为一个声控,她自然是很享受的。但是作为一个接盘侠,她可该怎么办呢?
凤墨影当场惊住了,本以为他这个人如此淡然自处,绝不会将这种事情表现得这么明白露骨。
谁曾想,她全然料错了。
她认为任性妄为的人,表达感情的时候却委婉到谨慎的地步;她认为冷静内敛的人,表达感情的时候竟会是如此的干脆到直白的地步。
凤墨影双手搓了搓暖手炉,她要怎么回答?她现在已经是有确认了男朋友的人了,不方便再接受别的人的感情?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却是坐拥江山,坐拥后宫的女帝陛下,能用“唯一”这个词来反驳回去吗?若要的是“唯一”,那当初又是干什么去了,硬是要安排这么多人进来宫中浪费青春吗?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告诉他,自己已对他没有感情了,会不会太伤人,太残酷。毕竟,魂穿这种事谁也料不到,她料不到,他更料不到,这样对他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还是应该给他一个缓和期、适应期。
“两情相悦,应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寡人和夜离许都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凤墨影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情深缘浅,故让人惋惜。但两人若是志同道合,一同携手并肩,共创江山辉煌,不也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