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正式开始了宴席,歌舞升平,仙乐飘飘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君臣尽欢、其乐融融。
凤墨影瞧着底下步步生莲的歌舞,眼角余光却瞄了瞄自己左右两旁案几后的人。左边安排坐着人的自然是青夜离,论他青家在前朝的地位和他自己在皇宫中的身份,这是理所当然,非他莫属的位置。
今晚依然是穿着一身蓝紫色的锦衣,袖口和衣襟上绣着精美秀气的银丝白梅,竟给他穿出了儒雅的风骨来。
乌黑的发髻上掠着琉璃错银簪,又给他添了几分清贵,配着修剑眉、桃花眼,端是低调、奢华、内敛,且不失风流婉转,再有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时常挂在微勾的唇角。
风采虽不是咄咄逼人,但是珠玉含光,高贵大气中又显得平易近人,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也真的是当之无愧。
而她的右手边坐的人,自然是雪灵染。
他的父亲是雪太傅,是女帝她这一代龙子龙孙的老师。
丞相属于实务高官,有辅佐帝皇理政的实权;而太傅属于荣誉高官,没有理政的实权,但有着极让人尊重的名声。
凤墨影用眼角余光在他的脸上、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有些担忧。她本想让他卧床休息,闭门不出,他偏不肯听劝。别看他平日里说话温柔随和,但任性起来是谁也管不住,就连她也说不动他。
细心数数日子,他也卧床卧厌了罢?
目光在脸上溜了一圈,发现他的脸色在这珠光宝气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苍白,连唇色都偏淡。但看起来精神尚算好,有些懒懒地依靠坐着,很少碰美酒,想是终归是听了她的嘱咐,伤后不能多饮。
偶尔吃几口菜,眼睛虽看着前面的清歌雅舞,但明显的是心不在焉,神游太虚,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
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就像是一座玉雕的塑像。然则,这座玉像,显然是经过了极其高明的艺术家之手呕心沥血雕刻出来的满意之作。
在这样堂皇华美的灯光聚集之下,越发清晰可见那一双眉眼深邃秀丽,是精华的所在,是最无可挑剔的。纵然他只是穿着天青色的锦衣,上面也没绣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有水波粼粼般的银丝挑绣,偏偏就能衬托了那惊为天人的秀色。
用秀色来形容一个男子,往往都会显得偏女相,不够男子气概。但用在他的身上却并非如此,秀色只能形容他身上的灵秀飘逸,而并非单指他的形貌。
他眉眼五官线条都充满了山河起伏般的优美,既有高山的清冷高雅;亦有流水的柔美澄澈。此刻的眼神迷离,不似在尘世停驻,宛如那九重天上的上神厌恶了这个软红十丈的凡尘俗世。
方才皇亲国戚们的拍马奉迎、歌颂太平,青夜离只是含笑缄默,脸上神色八风不动,眼中喜恶不辩;然则雪灵染,他也在听,脸上也是山水不露,但那眼神中和唇角边偶尔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讥嘲与哂笑。
也就是她离得近,又眼观八方、目光如炬,才留意到了他的这些小眼神、小动作。
她没有反感,反而暗戳戳地喜欢上了这种抓包的游戏。
这人的微表情,在这令人不耐的大殿上,为她提供了娱乐的源泉,难得地戳中了萌点。
凤墨影不自觉地唇角含笑起来,落在了别人的眼中,那自然是对雪灵染青眼有加,帝心意属。因救驾有功,理所当然而又意外地成为了新贵,底下敏锐的人在暗暗地琢磨。
许是这些人的目光太过刺目了些,雪灵染骤然回神,朝底下掠了一眼。却发现这些源头竟然在他的身侧,不由转脸回眸,轻飘飘地朝凤墨影投去了一瞥。
他这一眼不咸不淡,还颇有点嫌弃的意思。
是嫌弃她打扰了他的清静冥思,打扰了他作为太虚遨游者的自由。
凤墨影收到地挑了挑眉,举起手中的黄金盏朝他微微地一笑,带点礼貌性质的少许歉意。
确实是她打扰了他,虽然在这里她作为女帝,意欲与自己的宫里人有个眼神交流,眉目传情什么的那是无可厚非,甚至是有专属的威严和权力。但是作为新世纪的一抹灵魂来说,这样的眼神确实是构成了某种意义上对他人不礼貌的侵犯。
雪灵染怔了一瞬后,亦将手边的金玉杯举起回了她一礼,眼中的神色却没有了之前的嗔怪,显得颇为温柔了。
凤墨影会意的一笑,转回了眼眸,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不愧是皇家的酒,清冽微辛,带着淡淡的幽远香气,可让人回味无穷。
灯火辉煌宛如白昼的大殿上已经撤下了清音雅歌的琴箫水袖舞,换上了阵式浩大、气势恢宏的编钟。这一整套乐器连带附件皆是鎏金的凤凰流云纹和错金小篆铭文,也是制造得穷极巧丽。
乐师们皆着翡翠花绵长袍、烟罗蝶钿丝缎裙;舞姬穿粉霞藕丝琢玉衫、锦绶月牙柔绢裙。
不过片刻,钟乐奏起,其声色清脆悠扬,轻灵幽远,果然是“八音之中,金石为先”,乃庙堂雅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