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灵染的长案正好设置在一株梅树下,花荫遮掩住了他半个身影。他团团地披着黑色的裘袍,整个人就似缩在了裘毛里面,看不出壮弱,亦看不出高矮。他的坐姿并不优雅,斜斜地依着树干侧着脸,令人将他看不真切。
他手上捧着一只白玉茶盏,在慢慢地喝着,对面前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就连眼前的人,包括女帝凤墨影,还有那些鼓声和梅花枝皆与他无关,只自顾自地神游天外。
“呀”地一声,旁近的人轻呼了一下。
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懵然地看着面前那人递过来的眼色,才回转了眼眸,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那张长案上。
赫然一枝雪白的梅花恰恰在鼓点停顿的时候,放在了他的案面。那上面还凋零了几瓣白梅,显得有些零落。
凤墨影见他时而拢袖掩口,肩膀微微的颤动,似乎是在咳嗽。便命了一旁的宫女将一只鎏金铜兽的暖手炉送过去给他,此刻那宫女刚好走到他的身旁行礼,而后对他说着什么。
雪灵染举手接过暖手炉,他唇角轻轻一掀,轻声嗤然,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
凤墨影看着他站起身来,朝着自己行了一礼,一句话也没有,就让前去的宫女为他引路去领罚。
她甚至连他的面也没有来得及瞧清楚,他就转身走了。这样一走,她才发觉其实他很高,也很清瘦,一袭黑裘袍在他身上飘荡着,掩隐着露出了一截里面的青黛色锦衣衣袖。
他的背影修长清俊,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冉冉走入梅林深处,竟是一个仅看背面就能引人遐思无限的人。
凤墨影在发现自己对那个画面,那个场景有些着迷的时候,心中不由有些怔然。她收回痴然的目光,心中暗嘲了一下,目光再次回到场中时,不禁暗暗地想,在座的人中又有哪一个不是相貌堂堂,仪表出众?
乍眼望去,此时场中莫不是琳琅满目、珠玉满堂,就像是当年有人去拜访琅琊王家,触目所见,内心充满了惊叹号!
前女帝确确实实是一个颜控无疑。
只是不知她是如何把持得住,对着这些个美人只看不动的呢?
竟是专情若斯了?
一个痴情的女暴君?这个人设和她背后的故事,听起来似乎还有点传奇的意味。只是她这个替身要怎么继续演下去才更妥当呢?
凤墨影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嘴里,听说这是西边小国进宫的珍品,在这个雪花漫天的季节里,真是十分的难得。
凤鼓继续变得花样敲击着悦耳的声调,梅花经风一吹,纷扬而下。花枝依然在场中传递着,众人又是临危正坐,不敢轻易交谈,就连眼色也不敢多传。
鼓点停顿时,不断有人下去领罚;领罚完的人又回来,悄然入席,再次参与其中。既是有声又无声,此情此景,此等宴席寻乐着实在唯美之中,又不尽地透露出了一丝丝的诡异。
但如此过了不久,梅林外就传来了嘈杂声。
凤墨影眉头一挑,是谁会来挑事?
只见一名宫女匆匆掀开帐幔,跑了进来,远远地便跪下行礼,声调不稳地禀告道:“陛下,明昭郡主要硬闯梅林。”
明昭郡主是谁?
对于她这个宿主的亲戚,凤墨影还是不太熟悉,一时间竟忆不起来这是谁的称号。
她的大脑还在搜索中,一个穿着白裘袍的粉嫩少女早就已不顾宫女的阻拦,蛮横地闯了进来。许是她身上还带点不错的功夫,转瞬间就跑到了凤墨影的长案前,娇声地朝她告状道:“姑姑,她们竟然不让我进来。姑姑哪一次的宴会,我不是直接进去的,哪一次能给拦着了?”
姑姑,这个辈分可以的呀!
凤墨影细瞧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十四五岁,面容十分甜美灵动,貌似和女帝本身的年龄也就相差了这么个三四岁吧?
敢闯她的宴席,又敢当面喊她姑姑的人……
原来是前女帝那个有眼疾的皇兄凤楚轩的女儿凤皎皎。女帝和这个凤皎皎的感情如何,她是不知道。
但如今,凤皎皎竟然敢硬闯她的宴会,那就表明她和女帝的感情不简单呀。
凤墨影一时面无表情,淡淡地皱了皱眉头,问道:“皎皎,为何擅自闯入寡人的宴席,无视寡人的命令?”
既然弄不清楚,她就从新规划好这些关系。要是硬套和猜测她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和态度,那是很容易就出现破绽的。
凤皎皎看着凤墨影不同以往的神情和态度,整个人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