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今站在光华殿大门外的宫道上,仰头看着天空,初秋的蓝似乎已经在这一日的白天被耗尽了,剩下一些灰白色的散碎云朵游荡在灰蓝色的天空中,随着日暮沉沉,正无力地渐渐西去。姚今看着那些快要消失殆尽的薄云,似乎它们也正阴恻恻地望着她,在濒临破碎消逝前嘶哑着嗓子对她说:你也快了……你也快了……
我也,快了。
姚今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一袭桃红色广袖满身花蝶纹的衣裳,耀眼得有些刺目,从颜色到花样到款式,都是她最最不喜欢的那一类,可是尚衣局的人送来的时候说了,这就是今日大宴的服制,请长公主务必穿上出席。姚今当然明白,那个“请”字不过是场面话,言下的略带蔑视和冷漠无情,正和当今宫内多数人看她的眼光一样。
当子湘给她上了妆换了衣裳,当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一刻姚今突然想起了当年,当她还是李朝不可一世的雅公主,穿着轻薄华贵的羽纱长裙,头戴金冠,簪着长长流苏的步摇,昂首挺胸阔步朝前,和龙婉、阳樱还有林月白一起说笑着,脚步轻快地去参加光华殿上为欢迎闽国三皇子举行的午宴。那时候的她尽管前路未知,却也能纵情大笑;那时候,她又实在是天真稚嫩,她竟不知原来命运早就给她未来的每一段时光都套上了沉沉的枷锁,那时的短暂欢乐,不过是为了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在她心头点下那颗留作回忆的朱砂痣而已。
“殿下,时辰不早了,”子湘虽然不忍,却也还是低声提醒道:“这个时辰,光华殿上宾客定然都已到齐,听说皇后娘娘早就去了,陛下和卫淑贵妃也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殿下,就等您了。”
“知道了。”姚今深吸一口气,抬头道:“进去吧——”
话音未落,突然从光华殿宫门内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似乎喊的是“娘娘”二字,但那声音实在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从某个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丝的回音,又很快被闷了下去,骤然消失于寂空之中。姚今和璇女疑惑地对视一眼,而子湘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了姚今的手:“殿下您还是先去大殿吧!这声音从东面传来,奴婢这就去看看!”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我想不起是谁!”姚今没来由地有些急躁,推开子湘的手大步走进了光华殿的宫门,走了数步,却见宫道上、通往偏殿和高台等各处的小路上,偌大的地方竟半个人影都没有。三人均是心中一拎,正要寻着声音的方向而去,忽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从对面奔了过来,子湘赶忙一把拉住了她:
“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宫人都看不到?”
“高、高台——皇、皇后娘娘——”小宫女气喘吁吁朝高台方向一指,“皇后娘娘在高台上,南公公令奴婢们都过去!”
“……什么!”
光华殿的高台早先是李朝皇宫里最高的赏景之处,初建于光华殿,也是方便外邦来使饮宴时可以上高台一览皇城风景,显示京城繁华的意思。虽然后来有了鎏金台又建了双棠楼,这里也仍是整个李朝皇宫内是数得上的高地。姚今统共只在当年做紫宸殿女官时上去过一次,但那时冬日寒冷,她只觉那地方冷飕飕光秃秃实在没什么意思,可今日林月白去那里做什么?她一个堂堂李朝皇后,大宴当晚不在光华殿正殿里坐着,她跑到高台上去做什么!姚今的心不住地朝下坠,脚下也是一路狂奔,待到三人远远到了高台的正面,只见如塔楼一般的高台下,挤挤攘攘站了一堆宫女太监,卫南雁陪着李耀站在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正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青砖石筑成的高台,孤独地沉默着,它的青灰色正渐渐被暗沉的天空吞噬,像个悲壮赴死的勇士,睥睨而无奈地看着这片大地。而一身白衣的林月白就在那高台上,她似乎是紧贴在栏杆边上,面朝前方地站着,风不断地将她的裙摆和长袖吹起,而她却一动不动,像一棵挺拔的的松,像一朵晚开的莲,孤寂而绝美。
“月白!”姚今一下子冲到了人群中,她推不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只得拼命大喊:“月白你干什么,你快下来、你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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